洪战辉的人生三部曲:蜗牛·蝴蝶·雄鹰

    记者 徐启峰

    10年前，22岁的西华青年洪战辉当选为2005年度感动中国人物，他带妹求学，自立自强的精神奏响时代的最强音。10年过去了，当年的洪战辉身在何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2月24日，农历正月初六，从湖南怀化回到西华老家过年的洪战辉，应邀来到市委宣传部接受“出彩周口人”专访。他衣着朴素，神情谦恭，一如当年，但言谈举止中，却多了一份荣辱不惊的沉稳和老练。

    这和他目前的身份是相符的：如今的洪战辉是湖南怀化学院团委副书记，还是学院大学生创业园负责人，几乎每周都被邀请做报告，时时能收到如潮掌声和崇拜目光。在这样一个信息纷杂、偶像速生的时代，洪战辉用坚持和努力，一直未曾走出人们的视线。

    说起洪战辉，就不得不说2005年，这一年堪称是他人生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他像一个勇士，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一个苦难的家；2005年，突如其来的荣誉，让他迎来人生中第一个高光时刻，也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人生经历，以及深深的思索；在此之后则是角色转变，他不仅成为励志典型、道德符号，更是一步一个脚印完成人生蜕变，在更高层次绽放生命的光芒。

    人生啊，总是充满变数，但是如果没有层峦叠嶂的艰苦磨练作为铺垫，又怎会迎来剑气如虹的巅峰人生？

    艰难困苦，蜗牛负重前行

    背负着整个家园前行

    肩头的重担注定会耽误我的行程

    扛着家园却拥有无家的感觉 让我心痛

    也许逃避、放弃可以使我跑得飞快

    但责任又让我宁愿忍受苦痛

    扛也是苦

    放也是痛

    苦痛中脚步不停

    记不清

    多少次

    风雨中渴盼看见彩虹

    泥泞中渴盼着

    想念着温暖的家庭

    ……

    这是洪战辉在西华上高中时写的一首诗——《蜗牛》，诗中饱含了生活的辛酸与无奈。那时候的洪战辉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钱，要上学，还要养家。

    1982年，洪战辉出生在西华县东夏镇洪庄村。1994年8月，正上小学五年级的洪战辉突遭家庭变故：父亲突发间歇性精神病，蹒跚学步的妹妹也夭折了。同年的腊月二十三，父亲捡回家一个4个月大的弃婴，洪战辉给她起名叫“小不点”。这个捡来的妹妹给他们家带来了难得的温馨，但家里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第二年，无法忍受犯病丈夫毒打的母亲离家出走，13岁的洪战辉开始独自扛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弟弟和年仅1岁的妹妹，还要回家干农活并照顾犯病的父亲。学校离家有两三公里，洪战辉每天奔走于家与学校之间。到学校前，他就把妹妹交给大娘照看，放学后他不仅要准备全家人的饭，还要抱着妹妹向附近的产妇们讨奶吃。磨难没有打倒洪战辉，他尽力克服一切艰难。

    （想一想许多初中生的生活情况吧，他们上学尚需父母接送，心理断奶期还没结束，而同龄的洪战辉已经开始扛起一个家庭的重担！）

    1997年夏，洪战辉考上了河南省重点高中——西华一高，成为东夏镇中学考上这所学校的3个人之一。但这一喜讯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却很沉重，为了上学，洪战辉开始了自己挣钱养家和负担自己学费的艰难道路。

    他到工地上打工，挣来高中第一笔学费700多元；在学校里捡过废品，卖过圆珠笔芯、鞋垫、袜子等；一遇假期就跑到郑州批发书籍和英语磁带，回来卖个差价；到餐馆打工洗盘子，一个月能挣30元钱……

    生活上极为俭朴，他的头发都是自己理，因为剪不好，干脆理个光头，带动学校刮起“光头”风，惹得校长大为恼火；一天只吃早晚两餐，早餐是免费的（打工餐厅提供），晚餐是稀的，唯一的“奢侈”是每年小不点过生日时煮一个鸡蛋，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妹妹吃下……

    贫困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1998年，父亲精神病再发，洪战辉再也无力、无钱读下去，含泪退学，只肩扛起风雨飘摇的家。但他依然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在家中情况稍微安顿后，洪战辉于2000年又回到了高中校园，从高一重新读起。

    顶住学业和贫困的双重压力，2003年，洪战辉考入了湖南怀化学院经济管理系，妹妹也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上大学的花费更高，但洪战辉总能捣弄出一些畅销的东西来卖，手机卡、学习机，还有各种化妆品，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女人的钱好挣。他成为多个商家的金牌营销员，做一个月就能达到其他销售员一年的销量，这也使他很快成为品牌的代理商。他甚至建立起自己的营销队伍，人员多达上百名，遍布全校乃至外校。然而细心的舍友发现，那个风风火火、貌似很能挣钱的“洪老板”，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没见过他吃一个肉菜呢！

    从初中到大学，贫穷如影随行，但始终压不倒洪战辉的斗志，他像蜗牛背负着家园，看不到太远的路，却一直沉重地走下去。回忆起青少年时期的奋斗经历，洪战辉全无怨言：“这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一笔财富，其实，贫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通过奋斗改变贫穷的劣势才是最重要的!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承担了什么，而是放弃了什么。比如说我的妹妹洪趁趁，我带了她将近20年，看着她呀呀学语、长大成人，心里特别满足，并不觉得生活难过。反倒是她的生父生母，或许要一辈子笼罩在抛弃女儿的痛苦回忆中吧。”

    这不正应了那句至理名言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艰难岁月里，走出顶天立地男子汉！

    摆脱成名之困，蝴蝶飞呀

    2005年，正读大二的洪战辉不经意间成了名人，成为一个让他也意想不到的“明星”——当选2005年度感动中国人物！

    那一年，洪战辉自己打工挣学费并向家里寄钱的事被校领导知道了，学校为他组织了捐款，却被他谢绝了，他说“贫穷不是赚取别人同情的资本，重要的是要自己奋斗”。

    湖南媒体发现了这个自立自强的典型，予以报道，随后，《周口晚报》、《郑州晚报》等家乡媒体跟进，全国各级媒体纷至沓来，深度挖掘他的事迹，浓墨重彩地报道；《中国男孩——洪战辉》整理出书；央视《新闻联播》头条报道他带妹求学事迹，《焦点访谈》进行专题报道；网上铺天盖地挂着关于他的贴子；全国掀起学习洪战辉的高潮……天下谁人不识君！

    荣誉在那一年的春节达到顶峰：“2005年度感动中国人物”评选，他成为最年轻的获得者。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洪战辉，这个质朴的像家乡黄土地一样的年轻人，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我有那么出色吗？受得了那么多的荣誉吗？以后的路该怎样走？

    一些旁逸斜出的事情让他不知所措：有人找到洪战辉，以他的名义成立爱心助学基金会，他答应了。借着洪战辉的名义，这个基金会筹集了一笔钱，资助了一些贫困学生，但后来运行中出了问题，钱险些被别人转走。为了讨账，洪战辉甚至不得不打起官司，这让他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他应邀作一个报告，主办方临时起意，拿来一摞《中国男孩——洪战辉》，要他签名售书。面对孩子们渴盼的面容，他不好违拗，照办了，第二天竟有媒体报道，洪战辉搭做报告便车搞商业销售谋利。

    有段时间，他下乡调研，并帮助农村做新农村规划、捐建学生食堂。他觉得自己有能力也有义务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可是个别人却认为“洪战辉出名了，有钱了”，找他借钱，不借就夹枪带炮地牢骚几句，让洪战辉很尴尬——我自己还是穷学生呢！还有人说他用名声捞政绩，有野心，想当官。

    ……

    一系列烦心事，或大或小，让洪战辉慌乱、迷失。“我以前只是穷，但我不怕；突然成名却让我感受到巨大压力，无力招架，茫然无措。”洪战辉坦承，那时思想钻进了牛角尖，追求完美的他“一度想到了自杀。雷锋为什么那么受人爱戴？是不是因为他在荣誉的最高峰去世了呢？我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若是犯了错误怎么办呀？我这时候死，或许能维持完美的形象吧？”

    他的苦恼被敏感的妹妹发现了，她忧心忡忡地在日记里写下一段话：我希望哥哥辞去“名人”这个“官”，我们像以前一样生活，虽然很穷，但每一天都很开心。

    但洪战辉就是洪战辉，他是个困难压不倒的汉子，经过多次深深地思索，他豁然开朗：我以前是爸爸的儿子，妹妹的哥哥，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必须奋斗才有活路，现在不过是多了个社会角色，这世界很公平，你得到了荣誉，就要为之付出努力，逃避是不行的。只有做最好的自己，才能不辱形象，不辱使命。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还是原来的我！

    “成名后的那段经历对我来说是另一种磨练，以前的我单枪匹马挑战生活，勇气是有，但眼界不高。成名后，我被迫参加了许多访谈和演讲，这些经历让我备受煎熬，却放大了我的格局，提高了素质，让我站在更高的高度来看待生活，认识到自己可以做更多有益的事情，更是自身价值的实现和升华。”洪战辉彻底想通了。

    如果说以前他是负重的蜗牛，现在的他用什么来比喻呢？或许是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吧，破蛹而出，眼界开阔，思想轻盈，像当年的小虎队唱得那样：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打开梦想的天窗，让那成长更快更美好。

    他的脸上又挂满了开朗自信的笑容，坦然接纳了 “名人”这个角色，对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和捕风捉影的报道，也能以一种淡然的心态面对了。

    2006年，洪战辉到内蒙古做励志演讲，演讲结束后，他和女朋友到草原上玩了一天，晚上和十几名游客一起住在一大间蒙古包内。有媒体绘声绘色地报道：《洪战辉情定大草原，在金顶大帐内订婚》。洪战辉对此哭笑不得：记者先生，你写得煞有其事，但是，采访我了吗？我正在上学呢，哪能订婚？还金顶大帐！草原没地方睡，十多人挤在一个大帐篷下睡觉好不好！

    2008年，汶川地震中出现个“范跑跑”，他因在地震中先于学生跑出教室而“名声大噪”，这样一个人居然被全国巡回讲道德，一路讲到了长沙。活动主办方别出心裁地邀请道德模范洪战辉与之对话，洪战辉思考良久，觉得实在没意思，又加上自己当时有课，就没有参加。第二天出现了一个值得玩味的消息《应邀来长沙谈道德 范跑跑被洪战辉放了回鸽子》，网上还有更猛的贴子——《洪跑跑不敢面对范跑跑》。唉！那些标题党啊！

    2009年，洪战辉为写一篇关于土地流转的论文，到怀化市宁乡县两个乡镇实地考察，力求得到第一手的资料。但是这样一个纯学术活动，登在媒体上就成了《洪战辉，现在请叫他洪书记》，撰稿者在没见到洪战辉本人的情况下，猜测他当上了某乡镇党委副书记，并言之凿凿地写下“镇里有大事才来，开完会自己开车又回长沙”。这个报道着实让洪战辉一头雾水，也确实造成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这样的事情还有一些。我们历来有“消费“名人的传统，对他们过分解读，或许并非出于恶意，但在不经意间，是否会对名人造成不利影响呢？对于自我要求很高的洪战辉来说，不实报道出现后，他难受，但不分辩，最多向宣传部门说明一下情况。说到底，他就是个朴素的人，专心致志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哪有时间去面对光怪陆离的外部世界。

    建立创业基地，雄鹰要飞更高

    成名后，洪战辉在忙什么？

    钱还是要挣的，毕竟荣誉不能当饭吃，一家人的生活还要靠他。当然，“名人”挣钱还是要容易一点的。

    社会公益必须要做。他几乎每周都应邀去做报告，没有收益甚至要倒贴钱，但他无怨无悔，只是把车票、机票当作纪念品留下来；《中国男孩洪战辉》一书出版，出版社以捐赠形式给他了20万元，他全部捐了出去；在一家企业的资助下，他成立“红心基金会”，资助了600多名贫困学生。

    对于学业有了更高追求。怀化学院毕业后，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国985院校——中南大学本科班，之后又读了3年研究生，专业是企业管理，在他的心中，一直怀有一个创业梦。

    2011年，洪战辉硕士研究生毕业，名人光环，师出名门，他的就业前景一片光明。长沙一家民营企业找到他，让他担任公司高管，给10%的股份，一套房子，年薪20万元；上市公司特变电工、中信集团找到他，都给出了令人心动的薪水和职位；河南一家出版社领导亲自出面，到长沙与他商谈，真诚邀请他回家乡工作，确实让他心动……但是当母校——怀化学院向他发出邀请时，他回绝了所有诱惑，心甘情愿地回到母校。“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怀化学院成就了我，虽然她不太出名，条件也不够好，但我无法拒绝。”

    2011年，洪战辉回到怀化学院，成为校团支部的一名干事。他的人生履历就此翻开新的一页。

    他拼搏向上的故事吸引了大学生们，又以平易近人的风格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每天都有很多学生到他的办公室谈心，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4年间，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坏了好几把。洪战辉成了怀化学院最大的“心灵导师”，许多外校的学生也找他接受“话疗”。

    有许多报告要做，不过内容由以前的单纯励志故事，增加了创业指导。他不仅有深厚的创业理论，更有丰富的社会实践。在中南大学读本科时他就获得湖南省创业大赛金奖，并因此获得保送研究生资格。到怀化学校工作后，他指导成立了洪战辉素质拓展训练营，由该训练营为蓝本的创业计划又获得怀化市创业大赛金奖，奖金100万元，成为怀化学院独树一帜的项目，有望在全国得到推广。

    为了从精神上和经济上帮扶贫困学生，他邀请共和国四大演讲家之一的彭清一教授等国内知名演讲家和培训导师，多次到学校演讲，并依此为契机联络企业家成立了3个奖助学金，分别是大爱奖助学金、安普瑞奖助学金、亿棵树奖助学金。每学期能募集奖助学金30余万元。

    为了解决大学生就业、创业问题，洪战辉在怀化学院进行了一个创举——建立大学生创业园，经过不断发展，面积达到2000多平方米，开设企商班和营销班两个特色专业，经常邀请知名企业家和业务主管前来授课，实战性极强，极大地锻炼了学生。2014年，在洪战辉主导下，大学生创业园升格为怀化学院“三创学院”，即创新、创造、创业。三创学校扶持了20多个项目，湘西缘集团、树仁集团这两个在湖南响当当的企业，就是从怀化学院大学生创业园起步的。

    “我们未来的愿望是把三创学校建成企业家的摇篮，让每一个走出去的学员都以校为荣。”洪战辉胸怀壮志。这时的他，如鹰翔九天，艰苦奋斗的经历和不断放大的人生格局恰如两翼，让他振翅而飞，看到更为广阔的世界和无限可能。

    洪战辉同时收获了甜蜜的爱情。2008年，本科毕业后，他和相恋多年的女友默默地领取了结婚证，两年前“金顶大帐定婚”的传闻不攻自破。妻子宋娜杰是他的高中同学，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他，上高中时偷偷给他送鸡蛋、洗衣服，上大学时两人鸿书不断，相互鼓励，大学毕业后，宋娜杰毅然放弃家乡收入稳定而丰厚的工作，来到怀化，来到洪战辉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现在他们已有了爱情的结晶。谈到这里洪战辉的话语里充满了愧疚：到目前为止，他还欠这个患难与共的爱人一个每个女孩都向往的婚礼。

    妹妹小不点已长大成人，现在湖南一所大学读书，她的愿望是毕业后从事幼教事业，“像哥哥关爱自己一样，让每一个童年都充满欢乐”。

    父亲的精神疾病经过多年治疗有所好转，情绪趋于稳定。

    今年春节，洪战辉携妻儿回家探亲，一家三代欢聚一堂，幸福满屋。回想起当年的凄凄惨惨戚戚，这是多么温馨的场面啊！

    幸福总是眷顾胸怀梦想、拼搏奋进的人，不正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