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偏僻的黄村，封闭的黄村人，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日月月年年就在那么一小片黄土地上忙忙碌碌、碌碌忙忙。他们睁眼看见的是牛驴马骡，闭眼想到的是猪羊鸡鸭。即使是35里远的县城，也很少有人去过，即使是不足千里的大山，也很少有人见过。如果说起大山中的老虎、豹子、狐狸、黄狼、黑熊、狍子、斑马、花鹿……岂不就像说天书，岂不就像海外奇闻，岂不就像天方夜谭。突然，大台前的广场上出现三只猴子——三只翻筋斗、打旋风脚、蹦高跳远的猴子，能不惊动黄村的男女老少吗？

他们径直走进生产队长家，汇报说，他们父子二人是耍猴的，快过春节了，想在黄村和黄村周围村庄耍几天，请求生产队长能帮他们找个住的地方，晚上回来安身。生产队长立马答应说，村外东南角大菜园里，有三间大屋，屋内有床有锅，现在是冬天，种菜的回家了，打开门进去就可以生活。耍猴的父子二人千恩万谢。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大铜锣敲响了，大铜锣响得急促、响得激昂、响得悠远。耍猴的进了村，耍猴的骑着自行车，父亲背上站着两只猴，儿子肩上站着一只猴，向大台前的广场走去。黄村中间靠东北一点，有一片高岗，高岗高出地面5米多。高岗上和高岗周围全是黄色岗土，下雨不存水，下过没有泥。据传，这里是汉朝大将樊哙的埋葬地。樊哙，曾被汉高祖刘邦派到黄村治水，为民除患，深受老百姓爱戴，死后便埋在这片高岗上。黄村人俗称这片高岗为“大台”。大台前还有一片广场，是村民经常集会的地方，当然也是耍猴的好地方。耍猴的父子走进广场，停住自行车，放下猴子，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圆内是耍猴场，圆外是观众席。大铜锣又敲响了：“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很快，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耍猴老人在儿子的配合下，以大铜锣为号，指挥三只猴子竭力献艺：齐步走、正步走、向左转、向右转、耍刀、舞棍、拍球、投篮、翻筋斗、跳芭蕾舞……正当大家看得欣喜若狂时，锣声戛然而止，三只猴子停止表演。耍猴小伙拿出一个馍、一个苹果，各分三份，撂给三只猴子。猴子们得到“奖品”，吃得津津有味。耍猴老人端起一个小盆，走向观众，点头哈腰地说：“行行好，请施爱心！”“精彩的在后头哩！”但是，很少有人给钱，给也很少，有人投上一分，有人投上二分，最多的投上五分。而耍猴老人也不计较，给了好，不给也不恼。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表演又开始了，耍猴老人继续指挥三只猴子竭力献艺。真的，节目越来越精彩：举杠铃、踩高跷、走平衡木、骑自行车、沿钢丝、穿火圈……正当大家欢声雷动时，锣声又戛然而止，三只猴子立马停止表演，各捧起一个小碗，分头走向观众，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意思是说：我们累坏了，请赏钱吧。黄村人哪见过这等玩耍，无不笑得前仰后合。但是，仍然很少有人给钱，给也很少，有人投上一分，有人投上二分，最多的投上五分。而猴子也不计较，给了好，不给也不恼。

猴子，与人类有着相近的形象、聪明和机灵，尤其经过专门训练以后，能模仿人类做出多种动作，因此，倍受人们喜爱。耍猴，又叫玩猴，在我国有悠久历史，唐代的古籍上，对养猴、驯猴、耍猴就有详细介绍。耍猴，是民间的一项娱乐活动，也是一项民间艺术，或者说是一项街头艺术。农闲时节，耍猴人带着自己饲养繁殖的猴子，外出耍猴卖艺。他们露宿街头巷尾，啃凉馍、喝冷水，辛辛苦苦赚几个小钱。当遇到恶劣天气或特殊情况，只好以乞讨为生。到了农忙季节，该收庄稼了，他们又不顾路途的遥远坎坷，带着猴子匆匆赶回家乡……说起耍猴人的辛勤、辛苦、辛酸，不禁令人心头沉重。著名诗人王继兴曾写一首《浣溪沙·耍猴人》，也许记述的就是他们：“铜锣一面作道具，瘦猴三只是伙计，闯南荡北总相依。四季无奈走江湖，三餐有赖卖猴趣，毅然笑迎风和雨。”

第二天，耍猴父子本来要到邻村表演，不巧天下大雨，只好改在屋内驯猴。村民们闻讯，纷纷赶去观看。训练的课目是，教猴子认钱。耍猴老人把钱一张一张摆在地上，叫猴子拿来一张一元的钱就给一片苹果，叫猴子拿来一张二元的钱就给二片苹果……有一只小猴，怎么也记不住啥颜色的钱是一元的，啥颜色的钱是二元的……耍猴老人一怒，甩起鞭子把小猴打得吱吱叫。这时，一个小学生问，老爷爷，猴子是人类的朋友，您为什么还打猴子？耍猴老人一怔，没说一句话，却流下了眼泪……其实，耍猴老人更爱自己的猴子！

那几年，耍猴父子年年都来黄村耍猴，后来突然不来了。据说，耍猴父子被生产队割了资本主义尾巴。黄村人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猴戏了。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