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
忙碌的妻,今日偶得清闲,想炒几个小菜,陪我喝几杯。刚进厨房,却发现,家中无酱油可用,便差我去买。我正在床上小憩,微微入梦,恍惚间听到妻不停地小声唤我打酱油……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慢悠悠出了房门。
说起打酱油,我们70后的人并不陌生,那是我们都愿意“跑腿”干的工作。上世纪80年代的孩子差不多都干过这活儿,家里炒菜用的酱油、醋、香油,下面条用的葱、姜、芝麻酱,还有早饭吃的咸菜,都会让孩子到“代销点”跑一趟。
打酱油,条件好的家庭或者家里经常喝酒的都用瓶子,条件差的家庭都用碗,一般给两毛钱。两毛钱里一毛八分钱打酱油、两分钱买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路上吃掉。这是我们小孩打酱油的潜规则。
打芝麻酱就不同了,装芝麻酱不用酒瓶,而是用罐头瓶或碗。碗里两毛钱的芝麻酱,回到家里一般只剩下一毛五分钱的,那五分钱的芝麻酱在路上被孩子舔进肚子里了。这是我们那时打芝麻酱的潜规则。
小时候,我和敏是同学。女孩子比我早慧,如今偶尔遇到,回忆往事时,她记得的事儿总比我多。她说,她最怀念的是那些有我陪伴的夏天,白天阳光火辣,有汽水和雪糕,夜晚清风微凉,有电影和喧闹。童年的时光,是那么丰富多彩,儿时的玩伴,是那么清新可人。
我们俩同在一个叫古村的地方生活,过去也叫大队。古村中间有条南北走向的人工河,把这个村生生分成了两个自然村,叫东古村和西古村,两村之间有条宽宽的村间大路。学校在路北河东,“大队部”在路南,是一排五间大瓦房。小卖部就在“大队部”旁边的三间房子里。在当时,那几间房子是远近有名的。严格地说,这个小卖部属于村办企业,后来承包给了一个姓田的村民,我们都叫他田叔。田叔很会做生意,我们小孩去打酱油,他都会多给两块糖。田叔有一个和我们同龄的小女儿,跟我也是同班,就是平时不买东西,去了小卖部她也会给我们拿糖果吃。
“大队部”前面有个村办工厂,里面生产冰糕和汽水,我们特别喜欢。我和敏总是中午带着瓶子,装着一起去打酱油的样子,在村子里转悠。我从东古村出发,她从西古村出发,到村中间的小卖部汇合,然后寻着汽水和冰糕的味道,不由自主地绕道经过那些神秘而又向往的厂房,尽情呼吸着从厂里飘出来的芬芳。这些香味,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冰糕的芬芳和汽水不同,除了它们适合的季节不同外,香味也不同。汽水的芬芳更娇憨,冰糕的芬芳更浪漫,我和敏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敏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每个月都给她零花钱。那时的我很羡慕她,她也常常买东西给我吃,偶尔还会买些我意想不到的东西。小学时,我俩同桌,每天我都很期待她的到来,因为她几乎每次都能给我带来惊喜,不时有些新鲜的玩意儿、漫画书和平常吃不到的水果糖……就这样,我们走过了小学时代。
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她给我好东西吃。那时的冰糕,有两种颜色,粉白和鹅黄。这也正是步入中年的我喜欢的颜色。
那时候的敏胆子很小,看过恐怖电影就不敢回家了,我自然而然成了她的“护花使者”。每次护送她回家,要经过离她家不远的一个疯老太的家。这疯老太每天晚上坐在家门口的大路上,大声地和一个或几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她时而大声痛骂,时而婉言相劝,时而低声啜泣,时而高歌一曲。她说的是什么,年幼的我们丝毫不懂。然而,有了疯老太的声音,敏就不再害怕了。她后来告诉我,那时候疯老太夜色中的倾诉,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能令她踏实归家,甜美入眠。在梦中,她总能梦到电影里的情节,也能梦到我的陪伴。
“怎么买个酱油,去了这么久。”一进门,等着做饭的妻略有嗔怪之色。结账时排队,没办法。我赶紧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随后,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怎么能告诉她,我做了个梦,就在刚才睡眼蒙眬去打酱油的时候,梦到了我的金色童年、梦到了我的儿时玩伴。在那个夏天,有风吹过,也有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一觉醒来,我却已四十了!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