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箴廉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围，兵败自杀，楚亦随亡。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今河南省项城市），故姓项氏。项籍少年丧父，以梁为生。梁令籍学书，历年不成，改令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曰：“尔欲何为耶？”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也只能敌得一人，不足学，籍愿学万人敌。”梁奇之，于是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兵法大意，终未能穷极底蕴。

项梁杀人，自恐坐罪，不得已带同项籍，避居于吴中（今江苏吴县）。隐姓埋名，伪造氏族。吴中士大夫与梁交际，见项梁遇事能断，见义必为，竟得吴人信从，相率悦服。每遇地方兴办大工及豪门丧葬等事，辄请梁为主办，梁约束徒众，派拨役夫，与行军相似，皆能井井有条，吴人佩服他的才识，愿听其指挥。

秦始皇东巡时，游会稽。梁与籍随着大众，往观銮驾。众人皆夸始皇威仪，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闻言大惊，忙掩其口曰：“休得乱言，倘被人听见，要罪及三族！”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悍目重瞳，力能扛鼎，气可拔山。虽吴中子弟无一可与籍比勇，个个惮籍。梁见籍胆气过人，料他不在人下，故阴蓄大志，潜养死士，私铸兵器，静待时机。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九月，会稽郡守殷通谓梁曰：“今二世无道，陈涉起兵，天下响应，我欲背秦从义，召子共谋之。”梁佯为应诺，归与籍议曰：“大丈夫当自立，奈何久居人下，况殷通无大志。汝可暗藏利剑，同入衙内，拔剑斩之。占此大都，招兵聚众，以图大事。”梁与籍入，见殷通，籍怒曰：“吾祖楚将项燕，为秦所害，仇不共戴天。汝与吾不同，汝食秦禄，为会稽郡守，乃兴此叛逆，不忠甚矣！吾杀汝以为人臣不忠之戒！”遂拔剑杀殷通，提头大呼：“殷通背秦，不足以为郡守，今杀之，愿印绶与项公执掌，立为郡守。”门下大惊，群起相抗。籍所击杀数十人，一府皆慑服。梁拜季布、钟离昧为都骑。旬日，郡县望风归降，得精兵八千。各置部署，赏罚严明，用舍得当，莫不悦服。

一日，季布、钟离昧进言：“今会稽涂山中有二将，乃桓楚、于英，统兵万人，啸聚山林，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如得此二将，可以为助。”梁命籍与季布等前至涂山。先令一能言小校，向桓楚陈说大义，敬请下山，同力伐秦。桓楚曰：“秦虽无道，而势力甚强，非有盖世之雄，不足以为敌也！公今欲举大义，恐力未赡耳。愿比试其强，果能力敌万人，我二人即从之。”籍曰：“随将军比试。”楚曰：“山下禹王庙前有鼎，不知几千斤也，公能推倒扶起，扶起又推倒，三推三起，可谓无敌矣！”籍曰：“愿往观之。”众人来到庙前，看那鼎，高七尺，围圆五尺，约有五千余斤。籍看了一遍，撩衣向前，用力一推，鼎倒，籍用力扶起，三推三起。二将大喜曰：“公力足可以敌天下矣！”籍笑曰：“如此试力，不足为奇！”复又拽衣自鼎边，用手插入鼎足下，尽力举个平身，绕殿连走三周，面不改色，气不喘息，仍轻轻放回原处。二将忙向籍抱拳曰：“公真天神也，吾辈愿随鞭镫！”众小校拜伏在地，大呼曰：“公非凡人也，虽古之贲育，何有岂勇者！”二将随请籍等入寨，置酒款待。次日，统领人马，同籍下山。

项羽一行人正走之际，忽有居民告之：“涂山大泽中有一黑龙，忽化为马，每日至南阜村咆哮，揉踏禾黍，民不能禁。闻将军至，请为民除害！”籍同桓楚数十人，步行到大泽边，那马见有人来，咆哮进前。籍大呼叱咤，就势将马鬃揪住，飞身上马。那马前足腾起，后足直立，作人立状，高声嘶鸣，势将项羽掀翻在地。项羽左手揪住马鬃，右手抽出马鞭，照马身猛抽两鞭，那马负痛，狂奔而去。绕泽边驰骤十余遍，那马势弱，性也变得柔顺，遂搭辔徐行，无复跳跃。居民罗拜于前，愿闻将军大名。籍曰：“某楚将项燕之后，姓项名籍字羽，人称项羽者是也。因举义兵伐秦，故招军至此。”

忽有一老者，近前长揖曰：“某闻将军之名久矣，幸临荒村，望将军到庄拜茶。”籍遂同桓楚等入庄，施礼毕，老者殷勤进酒。籍问老者高姓大名。老者曰：“某姓虞行一，人呼虞一公。敢问将军青春几何，有家室否？”籍曰：“年二十四，尚未择配。”虞公曰：“某年老无子，只生一女，生而聪慧，幽娴贞静，自幼读书通大义。其母生时，梦五凤鸣于室，知其必贵也。适见将军力能扛鼎，勇敌万人，倡举义兵，志在天下，乃盖世之英雄也。愿以小女为君配！”籍再拜称谢。随呼虞姬出见，姬兰资蕙质，真国色也。籍解所配宝剑为定，即传令起行。

众人到会稽，参见项梁。梁见二将乃雄壮武夫，一万子弟尽是精锐，甚喜。又将马牵进堂下。那马高七尺，长一丈，真龙驹也，遂取名“乌骓” 。梁又知虞姬许配一节，大喜，择日迎虞姬至会稽与籍成婚。并带姬堂弟虞子期随军听用。不旬日，项梁招集兵士十余万，编练操演，声势大振，择日伐秦。

后收大将英布，又请范增为军师，立楚后裔怀王，项梁自称武信君，定都盱眙，联合诸军，西征暴秦，每战皆胜。不幸的是，在攻打定陶时，因梁将骄卒怠，夜不设防，被秦兵劫营，攻破楚寨，项梁为秦大将章邯所杀。

项羽闻武信君为邯所杀，哭倒在地。诸将再三劝解，籍曰：“吾自幼失怙，为季父教养成立，又教习兵法，视我如子，今功业未竟，中道而殂，此心如醉，安能已于情乎！”说罢又哭。经范增再三劝解，籍乃起兵趋定陶，会宋义等一处，为武信君挂孝，寻收梁尸，诸将抚棺行祭。以武信君服色，葬梁于定陶。又依范增计，迁都彭城，整顿兵马，司机而动。

一日，赵军求救曰“秦兵三十万，围钜鹿将一月矣！赵军食尽，人马死伤过半，愿大王怜而救之！”怀王闻言大惊，即以宋义为大将军，项羽为副，范增为军师，统兵二十万，往钜鹿救赵。兵至安阳，宋义按兵不动，迁延四十六日不进，项羽谏不从，义传令军中曰：“纵使三军之猛如虎,其狠如羊，其贪如狼，苟有违令不从者，必斩。”又亲遣其子宋襄为齐国相，宋义亲送至无盐（县名），复饮酒高会。自鸣得意，值天气严寒，雨雪纷飞，士卒皆在雨雪中，冻馁不可忍。独宋义堂皇高坐，豪饮大嚼，谈笑生风。籍暗行军中，各营皆有怨言。籍正言相劝，义终不听，籍深恨不已。

次日，宋义升帐，籍仗剑入帐，大呼曰：“宋义与齐合谋，反令子宋襄与齐结为外应，故逗留不进，意在吞取西楚，吾今奉楚王密旨斩义，以晓谕三军！”宋义闻言欲从帐后逃走，籍大步赶上，揪住宋义，一剑挥为两段。众将伏帐下曰：“首立楚后者，将军家也。今将军除此叛逆，正合人心！”众将遂推立籍为上将军，专职征伐。籍急使人追赶宋襄，斩杀之。又使桓楚报与楚王，数宋义叛楚之罪。楚王遣钟离昧持节，封籍为上将军，自此军威大振，名冠诸侯。

籍得上将军，便遣英布为先锋，领军二万渡河。章邯闻布至，急差司马欣、董翳南岸立营，以阻楚兵。项羽便自领一军从敌后杀至。项羽英布两面夹击，杀得秦军弃营逃命，所弃军械辎重，不知其数。项羽得胜，遂领军渡河，按剑高坐，待后军渡毕，尽将船只沉入河底，釜甑打碎，庐舍烧毁，只带三日粮。晓谕三军，务要竭力死战，无复退志，三军踊跃，鼓噪连夜进攻章邯。

二世二年十一月，项羽大军攻章邯。章邯急将王离、涉间、苏角、孟防等秦将，分为九路，连寨结营，每队以次接应，待楚兵深入重地，九路人马合力截杀。项羽一马当先，活捉王离，鞭打涉间落马，苏角截营被杀，桓楚枪挑孟防。项羽九战九捷，大败章邯于赵城下，章平保章邯败逃曲阳而去。

项羽败章邯，三日九战，破秦兵三十万。所到郡县，箪食壶浆迎接项羽。当是时，楚军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者连营结寨十余处。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作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杀声动天，诸侯军人人惴恐。及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从此始为诸侯上将军，威振华夏，远近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