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读旧版《唐·宋·元·三百》,暖阳似一日比一日起劲,河壑北畔的油菜花繁茂的越发密集了。
先前风还未剥削寒意,冒近岸边的三两株便初露了新蕊,只惹来蝴蝶三两。
忽地近几日,蜜蜂成群结队而至,从早晨到中午,嗡嗡嗡地细叫。采了香蜜,匆匆而去,东南西北,踪迹不详。
蝴蝶一样又添了数影,也便来了去,去了来,一片忙碌。
满地的金黄,直染得河水泛了清碧,随着春的脚步灵动起来。偶有黄莺斑鸠闲来,枝头叫唱,竟带得那桥头树贩们的吆喝声也跟着柔声细嗓起来。
桃,李,杏,枣,梨,一年的苗子,粗细不等,枝丫上均挂了出果时的“彩图”,一捆一捆的围在三轮车体,供过往路人随意挑选。
平生仿父辈的个性,最喜打理花果枝叶。半月前自己也购了九棵,桃三杏四李二株,用河水浸泡了根部一宿,托二婶子栽在旧宅门庭左右。
这几日忙于事务,还不曾去老院子看望。
不知这会儿,是否枝头都抽了新芽儿?
午后,顺着河堤漫步,后坡一隅的桃花樱瓣洒得满地绯白相间。而大片大片的麦田绿得如同盖在大地上的毯子。林子里众多浓密的草也已浅浅欲嫩,一片欣欣向荣。
春来繁幕,路上各路远道的匠人不辞劳苦:赊小鸭的,磨刀整剪子的,炕毛鸡蛋的,修补平房漏水的,纷至沓来。挤满了这个历了几百年的集镇——沈岗寺。
蓦然就莫名地怀念起小时候,想起那些犹如陈皮一样的岁月:趴在祖父肩头到南场看大戏,坐在祖母纺车前的明朗,乘舅母的板车看外婆的印象……
如此暖春景致,陡然让人联想到天地间万千各自的一生。
一波一波的来,又迟早一波一波的归。
人有少幼时,亦终老暮朽。
有花开的季节,有落红的豁达。
参差不齐的年龄段,同处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
我们何其庆幸!
眼下,佳春半阙,柳笛清啼。
临近清明,薄梦也寒。
近来眠寐不稳,遇见父亲大人,总在梆响三更。
梦里涕泪颇多,以至于拼尽了力想看清楚父亲在彼岸的脸型轮廓,但却总不能够。害得我常常一梦醒来,心口似窝了一团疙瘩,疼得扑腾。
挂灯,倚柜独醒,需坐久些,方能再和衣蜷卧。
想来,天上人间,这三月行清,都是个要紧的日子……
不知不觉,步态已近中年——
幼年竹马,位庄苦读,油灯芯绒,陈年旧事,磕磕绊绊,吵吵闹闹……
一路走来,恍若隔世。
这二十四节气,唯有清明,才最抚慰吾心。
褪去了年不经事的衣,除却了浮躁的表象,吃素的膳习便逐渐增多了些。
因了不惑,里外又正当顾家,少不得偶有应酬。往日有聚会,遇食鱼,虾,蟹,必先悄悄躲起来,毕恭毕敬念些佛语,方才上桌。近来连下菜园子拔些青菜叶子也会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或许,凡人用一生的时日都未必能参透半点无边的佛法,但只要我们心中时时装着佛,处处施善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我常常回望被我荒芜的四十载,花了二十好几年去和至亲们感受这活着的清贫,到头来靠双手打磨,日子只稍稍见些起色,能站得住人前,竟也难免会遭一些闲客搅嘴、“居士”诋毁之类。
此当苦笑也。
当然,此情节并无让人纠结不愉快之地,反倒平添了些人世间酸甜苦辣的氛围出来。
想来这孰非万种 ,笙歌千象,岂能一笔能写得尽?
奈何?
众人只晓得你的好,却并不曾有人愿意去懂你的负重前行罢了。
人生无常,也大抵暗同了这三月禅意,一半薄寒 ,一半蓬升暖流,中有阴晴月缺,风雨花残。喜忧对占,正印证了尘世百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