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4日
第05版:周口文化 PDF版

诗和故乡

鸣 泉

作坊街头 最是中原繁华处,南来北往大码头。 老屋记得当年事,此地唤作周家口。

二板桥头 白杨梢头月初升,人烟渐稀风才停。 谁人见过月亮雪,二板桥头听箫声。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早年读到唐代诗人贺知章的这首《回乡偶书》时,还没有太深的感受。这次特殊时期因特殊原因短暂回了一趟故乡,有了一些特殊的感受,对故乡又有了一个特殊的认识,对这首诗便也有了一些特殊的理解!

离开故乡已经30年了。刚开始时,由于老屋还在、双亲还在、老朋友们都在,故还常回家看看。在外漂泊累了,回老家充充电,感受一下故乡的亲情和友谊,看望一下亲朋好友,在一起坐坐,喝喝茶、聊聊天,“东家茶饭飘香,西院炊烟才散。你上四个小菜,我捧老酒半盏。聊聊今年收成,拉拉开春打算。左邻右舍一家,凡事图个长远”(自作题画诗《回乡》),然后灌一肚子豆沫胡辣汤红薯片稀饭,塞一肚子烧饼锅盔油果子,又带着家乡的味道上路了!

若干年后再回故乡,父母走了、老屋拆了、老街没了,找不到家了!还好,亲朋旧友还在,虽人已老,但情未老。依然是这片土地、依然是故乡的味道、依然是我初来这个世界时所呼吸感知并入骨入髓的那种生命的气息。故乡的血液始终都在躯体内流淌……

故乡在我从前的记忆里,是一个温馨、质朴而又异常天然、厚重的小城,是一首温情的田园诗。老爷爷用他宽厚的肩膀驮着我,不大的城市步行走路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转一圈,一天也就过去了。小时候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古今中外的一切也就在一本本小画书里躲藏着,任我2分钱看半天地蹲在路边画书摊上过去了一天又一天。那时,我所生活的这个城市,街道两旁没有什么楼房,仅河南岸大十字街旁边有个“五间楼”,也就两三层而已。其他街道两旁都是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民居,且多以草房、瓦房为主。单层平房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才零星出现并逐渐兴起的。如我家所处的马路口街,便在东寨门内,出去就是寨外的海河子了。之所以叫做马路口,是因为这里是去陈州淮阳的官道大马路。这次回去,马路口街没了,与几条就近的街道合并取直改造成了“文昌大道”,东西贯通达几十公里。这变化也太大了啊!

那时年龄小,一到每年的二三月里,就见坐着马车、穿着新衣裳的男男女女去淮阳赶太昊陵庙会,来来往往穿梭在马路口这条大马路上。没机会赶会的孩子们,则追着马车大喊“老斋公,给个泥泥狗”!于是,车上赶会归来的善男信女们便慷慨大方地把手一挥,就落下一把各种各样造型的泥泥狗,孩子们则一哄而上,手忙脚乱地去抢拾,抢到手的便拿起往嘴里一放,吹出“呜呜哇哇”不成调的曲子来。那时光,现在想起来如梦如幻,神仙似的……

早年的故乡特别热闹。沙颍河穿城而过,老洋桥横架南北,老码头桅杆如林,铁水牛在河床里守望着滔滔河水和两岸人民。河北岸的磨盘街和与之相通的德化街、三义街、油坊街、耙子街等可谓商铺林立、人烟稠密,街巷互连互通,迷宫似的。街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卖啥的都有,热闹非常,人声鼎沸。那时的故乡真的是“水陆交汇之乡,财货堆积之薮”,不愧是与朱仙镇、道口镇、赊旗镇齐名的河南省四大名镇,闻名遐迩的“南皮都”。如果出城到乡下走亲戚,离城十来里地还能听到市集上的人声,有时甚至连叫卖声都清晰可闻。大人们说,这是地气,说明咱这儿风水好啊!

除此之外,当时的小城还有一景便是这里坑塘特别多,除了有名的河北镇冲寺坑、河南三连坑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坑塘不下40来个,如碎钻似的把故乡镶嵌成一颗豫东宝石,美的不要不要的。除了坑塘,还有庙宇,除了关帝庙、万寿宫外,记忆中也有百十来处大寺小庙,使整个小城看上去神秘而庄严,并充满人间烟火气。现在互联网时代,随便上网一查,就能看到我老家辉煌的过去和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诸多故事。各种数据和史料记录着家乡曾经的岁月。那些数字和名字我都记不住了,但忘不了故乡正月里的高跷、走阁、旱船、灯会,忘不了端午节的打花、社火、赛龙舟。故乡是一首隽永的诗,更是一幅优美的画啊! 

这次在周口市博物馆和周口华威民俗文化博物苑里又看到许多珍贵的出土文物和民间生活用具,实实在在地验证着周口过去的日子,佐证着小城曾经的灿烂辉煌。我骄傲,我是周口人!

1978年当兵入伍第一次离家在武汉由火车换乘轮船时,有幸见识到了武汉三镇的真实面目,于是想起了我的家乡沙河、颍河、贾鲁河三川交汇的地形地貌。当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时,那时还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的毛头小伙子便自豪地告诉他们说我是“周口人”!“周口是哪里?”我便一脸不屑地回应对方:“天下之大,数了汉口就数周口,数了周口数搬口”,说得外地人一愣一愣的!还有人向我确认“周口是不是北京的周口店啊”?我又调侃道“是的,在北京南郊,但现在已经不开店了,是一个大城市啦”!

时隔多年,这次回家,从高速路口一下站,我整个人都傻了,笔直宽畅的道路两旁已经泛黄的国槐和参天大树,如列兵守护着这块土地。放眼望去,高楼林立,绿树成行,此时正是深秋,仰头天蓝云白,俯首花黄草绿。几天下来,干净的大街小巷连一片废纸屑都见不到。印象中城不城乡不乡的老家竟变成了一个干净、整洁、大气、通畅的美丽城市,现在的故乡真的是一首激昂高亢的进行曲啊!我一直怀疑是否导航有误?难道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吗?这里于我而言简直就是一座全新的城市!要不是接下来的所见所闻,要不是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亲朋好友,要不是那些熟悉的街道名字和似曾相识残留在记忆碎片中的映像,如果喝上二两,蒙上眼睛把我丢在城市里任意一处旮旯里,我真的不知置身何处了!

因为疫情,这次回乡没法去鹿邑谒老子,去淮阳拜太昊,也没法去项城看袁宅。仅沿沙河大堤到三国时邓艾屯兵的邓城走走,看看叶家大院、尝尝邓城猪蹄。但见沙颍河水碧波荡漾,水中倒影如海市蜃楼般被微风吹拂着轻轻晃动,大堤上原来的泥泞小路变成了柏油铺成的观光道,河湾处树影婆娑、小楼隐现,水色天光相映成趣,一派江南景象!蓝天碧水,绿树白楼,正在还原着我童年的记忆,而且较之那时的故乡老家不知又美丽富庶了多少倍!从前的坑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烟波浩渺的众多湖泊。天上“沙鸥翔集”,水中“锦鳞游泳”,朝看红霞万朵,夕览荷塘月色。白天一尘不染,夜里灯火辉煌。醉眼蒙眬中,不知是谁把小城搬到了天上,也不知道是否天堂落在了人间!诸多庙宇没了,但那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周口市文化艺术中心、周口市体育中心、周口师范学院等现代化建筑,较之国内其他同等级城市,其规模、造型、设计、藏品也是位列前茅了!周口野生动物世界承载着全家人的欢乐和幸福,几座时尚新颖坚固的新桥如彩虹般飞架在家乡的河流上,连接着周家口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便是我的家,一个承载着几代人梦想和希望的城市,一个孕育了我生命和艺术的出生地,一个以画雪为乐的从艺者引以为荣的诗意的故乡。现在的年轻人常常向往着“诗和远方”,而远方的人儿最向往的却是“诗和故乡”!在故乡,诗意的栖居,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故乡便是一首温馨浪漫的诗,是一幅美丽经典的画、是一曲深沉悠扬的歌,响彻在这天地之间。如梦一般深邃,像诗一样轻柔。虽然离家时满头青丝,归乡时鬓毛染霜,可灵魂安处还是家啊!

临别之际,微醺的我不禁感叹:

当冬季快要来临时,苍茫天地间,总会有一簇雪花先绽放在故乡,芬芳温馨着游子心房。然后才盛开在我的画中,继而飘落人间,再归于故土,最终完成一趟生命的轮回苦旅……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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