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威

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厨房里烟气弥漫。腿站疼了，腰累酸了，眼呛流泪了，终于，她做好了午饭。

擦擦脸上狼藉的汗，理理额前凌乱的白发，她慈祥地笑了。像往常一样，不到12点，她就把丰盛的饭菜摆在了客厅的饭桌上。

全家福就在客厅的墙上挂着。儿子对着她笑，儿媳对着她笑，孙女也对着她笑。

笑得她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她也发自肺腑地笑了，对着墙上的照片。

难得有片刻的空闲，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一桩桩往事……

生儿子时难产，疼得她大汗淋漓，疼得她昏死过去。听到那声嘹亮的啼哭，她乐得忘了疼痛，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儿子小时候特别淘气，那回跟同伴捉迷藏，同伴都回家坠入了梦乡，他仍藏在麦秸垛里。劳累一天的她从家里找到家外，从村里找到村外，喊哑了嗓子，走崴了脚。找到之后，她抱着儿子痛哭流涕，一遍遍说，找不到你，我也不活了。儿子却嘿嘿一笑，我就是看你能不能找到我。

虽然已经过去20多年了，她至今仍然清楚记得找到儿子时那惊喜交加而流出的眼泪。

想到暖人往事，她童心大发，她也要藏起来，让儿子找，她想看到儿子找到她时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于是，她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楼梯下面。楼梯前面的推拉门严实地挡住了她，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静等好戏上演。

皮鞋踩着地板砖，儿子回来了。

高跟鞋敲击着地板砖，儿媳回来了。

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孙女也回来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咚咚跳着。她侧耳细听，想听到亲切的呼喊。

祝你生日快乐！儿媳甜甜地说。

祝您生日快乐！孙女柔柔地唱。

接着，她耳畔传来了说笑声、咀嚼声、调羹碰撞碗盘声。

她蓦地后悔了——坐在饭桌前，即使不吃不喝，看着亲人吃饭也是一种享受啊。如今享受变成了煎熬，她孤苦寂寞地坐在离亲人只有四五步远的楼梯下，真是自作自受。

时间像蜗牛般慢慢向前蠕动着，终于，她听到了儿媳的声音，咋没看到咱娘？

她站了起来，她想自己走出去。家人找不到她而焦急，也会让她心疼的。

我先把碗筷放在锅里，让娘回来刷吧。是儿子的声音。

俺奶没回老家？那你们怎么没有找她吃饭？孙女的声音里透着不满和埋怨。

放心，那么大岁数了，是不会走丢的。儿媳劝道。

揉了揉酸疼的腿，脸上绽放出慈祥的笑，她一步三挪地向厨房走去，她知道她这个厨房的主角儿该系上围裙登场了。

孙女跑过来，将她拉到客厅，解下她身上的围裙。孙女的声音颤颤的，儿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啊！在母亲的受难日，怎么能饿着肚子呢？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花瓶里的康乃馨素净而又高雅，朴实而又美丽，静静而不张扬地开放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康乃馨沁人心脾的馨香。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