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纷纷扬扬地飘起了梨花雪。不大一会儿，村里的楼房戴上了白帽，树穿上了白袍，麦田盖上了一床雪花被。

这入冬以来的头场雪，给坐落在豫东平原的这个小村增添了喜庆气氛。暮色中，家家门口的新对联被雪映得红光闪闪，剁肉声、切菜声伴着一阵阵欢声笑语，像音乐般装点着这不平静的村庄。

住在村南头新楼房里的军属刘大妈，和好了面，剁好了羊肉馅，出门望望南地里的麦田，又看看远处的柳河湾，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这一老一少，大年三十也在家落不住脚，是吃了铁了还是咬了钢了，连饭也忌了……”

夜幕拉开了，雪也渐渐稀疏。刘大妈捏好了饺子，往锅里添足水，把燃气灶的火调旺，连蒜汁和油辣子水也调和停当，便又跑出门张望：“哼，要再不回来呀，看我不把门关了才怪哩，叫你爷儿俩饿着去。”尽管嘴里嘀咕，手却不由自主地把两扇院门开得大大的。

刘大妈家就四口人，儿子远在新疆边防部队当连长，剩下老两口和女儿佳佳。就这，眼看天黑了，还凑不到一块儿吃个热乎乎的团圆饭，真把刘大妈急得火烧火燎的，心里不由骂起了老头子：“哎呀，六十大几的人啦，还是煎油锅的性子拼命的劲，当了个作业组的小官儿，就成天把心拴在他那责任田里了。”抱怨过倔老头子，又数落开了憨女儿佳佳：“二十五六的大闺女啦，成天爱舞个刀刀枪枪的，又是看村护院呀，又是到柳河湾巡逻呀，我就不信，谁还能把那河堤上的林木偷到家里去！”

忙活了一天的刘大妈，就这么坐在灶屋门口，心里想着，嘴里嘟囔着，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来。一会儿，她看见——

老头子刘二强戴着大红花走来了。那是开春时节，村里搞起乡村振兴农业生产比赛，八十户人家，划了八个作业组。当上第一作业组组长的刘二强，真不愧是农业生产的行家里手，把一年四季生产活路调理得顺顺当当，夏季的麦子，他管的组每户头年净增产二百多斤，到秋后，组里的十户农民，玉米、黄豆又比头年多打了不少。那天村里开评奖大会，高支书在会上念的头一个名字就是刘二强。老头子戴上红花进了门，喜得刘大妈直抹泪珠儿……

女儿佳佳抱着一块匾走来了。那是早玉米吐穗时节，一天晚上，佳佳和几个护林员义务巡逻，抓住了四个偷伐林木的人，其中一个是佳佳的姑父。佳佳断然拒绝了姑父的苦苦哀求，连夜将人和赃物一起送到了村警务室。后来，在县里召开的先进青年代表大会上，县领导向佳佳颁发了“平安建设先进工作者”这个金字牌匾……

一只花喜鹊站在门前的核桃树梢，衔来一张纸丢在院里，喳喳直叫，刘大妈拾起来一看，哟，是儿子的立功喜报，把刘大妈乐得咯咯直笑……

这一笑，刘大妈醒了。

人都说“小娃梦多，老婆话长”，刘大妈没想到，自己做了个这么长的梦。说是梦吧，细一想，全是这一年里的真事。你看，老头子戴过的花和女儿得的匾都在墙上挂着。儿子的立功喜报也在玻璃镜框里装着哩。不过，那倒不是花喜鹊衔来的，那是乡武装部长领着一群红领巾敲锣打鼓送上门的。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带回了刘大伯，满脸热汗一身雪花。

“哎哟，我当你不要这个窝了呢，还知道门？”刘大妈迎头先戗了老头子一顿。

老头子并不生气，好像遇到了什么大喜事。“我说佳她妈，你瞧这场雪，多金贵，给咱省多少浇水灌地的劳力。不过，还没下透，这不，说停就停了，麦子还没喝饱哩。我和组里几个老伙计把地头、路上的雪全拾掇到河边那几亩良种试验田里了。麦盖雪花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佳她妈，你就等着枕白馍馍吧。”老头子一边用刷子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跟老伴逗笑，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咦，佳佳呢？”

“哼，还不是跟你一样，自己屋里的客，大家场上的人……”

“唉，这会儿，她到底到啥地方去了？”刘大伯打断了老伴的话。

“今日听她说，后晌要到村西给烈属刘富家办什么好事，还要去柳河湾巡逻。”

“好哇！好哇！”刘大伯不由得夸赞起了女儿，“他们这几个没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好样的，有一股子火劲儿。”他一抬头看见佳佳的棉大衣还在墙上挂着：“唉，佳佳走时没穿大衣？”随手卸下大衣。

“你这是咋啦？”刘大妈问，“刚进门又跑呀？”

“这么冷的天，闺女在河堤上不冷？你呀，全不知心疼闺女！”刘大伯埋怨起了老伴。

“就你会心疼吗？”刘大妈从床头拿起前几天才给老头子买的羽绒袄，披在老头子身上，叮咛着，“天黑路滑，脚底小心点。叫上闺女，快回来吃饺子！”

“妈，不用叫呀，我还给你们带回来一个人呢！”刘大伯出门就和女儿撞了个满怀。佳佳从背后拉出一个人来，刘大妈一看可乐了，忙着打招呼：“圆圆，你咋来的？快，快进屋！”

“我给拉来的呀！”佳佳一边脱下胳膊上的“护林员”红袖章一边说，“你不是说要吃团圆饺子吗，我哥回不来，叫我未过门的嫂子来顶替，咋？不行？”

“你再胡闹，看我不打你！”圆圆把佳佳轻轻推了一把，转身向着两位老人，“伯，大妈，今天我俩一道在护林河堤巡逻，巡逻两遍后就跟着佳佳来了。”

“好！好！”刘大妈一边忙着往锅里下饺子，一边支派老头子，“你愣着干啥，还不快把火调得旺旺的！”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