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丹
我在一幅画前驻足,与画对视,忽略了身边的人来人往。画中的几树繁花开在青山之间,开得很是热闹,让人想到桃花,看了一下画的名字:《又醉桃源鸟空啼》,果然可以理解成桃花。说是桃花,又不像是桃花,甚至,说是花,又不像是花,那团团簇簇的粉,不是花瓣形成的花朵,只是一片片在人面上慢慢化开了的胭脂。对视久了,却又觉得,似与不似之间,花还是花,生长在幽谷烟岚之中的花,生长在画家心中的花。
乍一看,这幅画颠覆了我对刘佰玥老师画作的印象。若不是知道自己参观的是“无问西东——刘佰玥粉画艺术作品展”,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出自他的手笔。他的画,停留在我记忆中更多的是雪竹的清冷、枯枝的荒寒、白莲的洁净、霜林的幽隐、墨兰的静谧……总之,在他笔下极少使用色彩,总有一种洗却铅华的尘外之境。这一幅,不一样,色彩很是明亮,也不是他笔下常见之花。这幅画很奇怪,竟有一种力量可以让我在这熙攘的人群之中静下来与它久久相看:明明有着繁花的热闹,画面却还是那么安静,明明有着桃花的绚烂,却又隐藏着一种桃源深处的淡逸——这种幽渺之境,就应该出自他手。铅华洗或不洗,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东西让人感受得到画里的内省与静定。就如他本人所言:“笔墨材料与技法,皆服务于思想。”
关注刘佰玥老师的书画很久了,在见到他本人之前,就和一位热爱画画的朋友一起去看过他的画展,观后和朋友一起热烈地表达对他画中那份清冷的喜欢。那时,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总想就着这份喜欢说上几句,却又总觉说不分明。同为政协委员,几年前,有一次开会时座位邻近,记得在会前有过几句有关他画作的简短对话,记忆最深的就是他说过一句画荷的体会:“花不是花,花还是花。”当时就觉得,书画背后,是他深刻的文化和思想。站在这幅画前,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感觉又多了几分对画意的理解与感知。
一幅幅看过去,《欸乃一声山水绿》里那缥缈在青山绿水间的几抹薄雾,《湖岸雪霁》里那雪枝之上的一轮冷月,《祁连山下》里那远处若隐若现的座座雪山,《西遇秘境》里那枯木旁诡谲的一只绿蜥蜴,《河西古道》里那散落在重峦叠嶂间的一群牦牛,《翠峰烟岚》里那峰与树的“翠”、烟与岚的“仙”……总有那么一个画面,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会被打动,会让脚步慢下来。
又何止是慢下来,在《天路》前,只能停下来。除了震撼,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初见这幅画的感受。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路上,有一个蓝衣女子在蓝天下背负着一个大大的筐前行,前行的路缓缓向上,远处是重重叠叠的雪山。那山,有大块的重重的墨色,和女子脚下的路一样厚重,大山与女子之间,是大片的留白,那留白,可以让人感受到路的漫长、雪的洁白,也可以让人感受到大山仿佛悬空向下的重压和力量,让人恍惚间以为女子肩上背的不只是筐,还有山。可是,整幅画面就是有一种力量,有一种被大山、被生活压不垮的力量,虽然那个女子在大山里显得那么渺小,但她倾身努力向上的侧影有着一种坚韧与顽强,她仿佛在向着蓝天走,向着白云走。雪山之上的蓝天白云,就在她的生活之上,那是她对幸福的向往和追寻。
这画,已不是画,而是一种灵魂的高度。当然,这画,是一幅真正的画。正如作者在《作品〈天路〉创作随想》里说:“一个艺术家的高度在于灵魂深处的表达,所谓‘撼人心魄’,正是作品画技与画意强烈的感染力所致,作者与观者因美感与意境引起共鸣,从而体现绘画艺术独特魅力。”在这幅画里,作者让我看到了天路的高度,也看到了作者一种源于高度的孤独感,因为,“艺术之巅往往是孤独的”。
在这个画展上,我仿佛又一次认识了刘佰玥老师,这位生于老子故里的画家,让我在他的画里感知到了一种文化修养、思想情感的厚重。在他画册的自我简介里,我没有记住诸多的“会员”“入选”和各种荣誉,但我记住了“文化学者”——他名副其实。
在去参观之前,还很好奇为什么画展叫“无问西东”,看过之后明白,他是在“借西画之材料,表达中国文化之精神”,是“对绘画艺术融合与贯通进行的一次大胆尝试与突破”,他做到了,他用自己的学养做到了一种理性平衡的审美,他始终都有自己的坚持,呈现出的是坚持之后的自己。
参展之后的几天,我好像一直没有从他的画里走出来,画面带来的强大的震撼力一直推动着我,让我说出心中的感觉。我想,真正的美,何止是可以“无问西东”,应该还可以跨越时间的河流:现在看,是美的;回到宋朝看,还是美的;过几千年再看,美的还是美的。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