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6月16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老枣树

曾威

那棵老枣树在老家的院子里至少已经存在五十年了,我不知道它确切的年纪。我爸也不知道,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对那棵树就有印象。

原本,院子里有两棵枣树,后来砍了一棵,现在就剩它孤零零地长着,如一个长寿老人,熬败一茬又一茬人,别人都死了,它还活着。

在它经过的这几十年里,或者说在时间经过它的这几十年里,房子重盖了两次,房子的主人换了两次,它的根只是往下再深扎一些,枝干往上再扩展一些,直到院子的领空和领土都被它掌控,直到时间带走了一代代的人和事,它依然坚挺如初。

春来的时候,相对于其他树木,它发芽是最晚的,黑黢黢的,一直站在那儿,仿佛身体里还藏着巨大的冬天,仿佛还在做一个长久的梦。当杨树叶已经长到幼童巴掌大时,它依然黑黢黢地站着。我一度以为它死了,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几乎一夜之间,嫩绿的新芽布满枝头,像孩子钻出被窝,令人猝不及防。

然后一发不可收,它的叶和花迅速到来,蓬蓬勃勃,郁郁葱葱,招蜂引蝶,占尽春光。

这让我想起了村里的一些人,在商海里抢了先机,腰缠万贯,趾高气扬,说话声振屋瓦,做事咋咋呼呼,后来竟一日日衰败下去。但是呢,也有那么几个人,每天粗茶淡饭,看起来病恹恹的,平时喘气都不敢大声,却越活越旺、越过越好,日子波澜不惊,儿女事业有成,愣是把一条小溪汇成了海洋。

老枣树一定知道这些事,它站得那么高,根扎得那么深,什么秘密能瞒过它的法眼?

这是命中注定还是时来运转,谁也说不清楚。

老枣树应该清楚,但它不说,像一个沉稳的智者,只是默默地吸取着水分和阳光,等到体内的能量变成了煤,煤又变成了核,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发芽吐绿,抽枝散叶,刹那间照亮了时空、惊艳了世界。

过了春是夏,夏之后是秋。

秋天的时候,它的枝头硕果累累,让虫子和小鸟第一个先尝,让世俗的人大量采摘,让无心的风雨吹打落地,让地上的泥土收容腐烂,一切都顺从着自然和天意。

对一棵庄稼来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失去的季节,结满果实就意味着要面对镰刀,这是幸运还是悲哀?

而一棵树呢,会不会跟庄稼的感受不太一样?

舍去多少,不一定得到多少;得到多少,却一定要舍去多少——晚舍不如早舍,因为最后一切都是空的。

一切都是空的吗?

当晚秋的风吹来,当寒冬的雪覆盖,树上的黄叶沙沙作响,我似乎听见隐秘的回答。

那回答,来自老枣树,来自心中的老枣树。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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