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进入校园时,一切都感到新鲜,明亮的教室、洁净的桌凳、琅琅的书声,还有那悦耳的预备铃声,在我幼小的心里很是神圣。可等我真正坐在教室上课,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对我来说竟然成了煎熬,仿佛身在牢狱之中,总想跑出去看一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我们像一只只出笼的麻雀,拍打着翅膀冲出教室。那时的乡村小学没有校门,老师也不会管我们,我们撒腿跑出了校园。校园外有一条河,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它要流到哪里去。我们就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和汩汩的河水比赛脚力。累了,我们就坐在河坡上,仰望那一片遥远的蔚蓝色天空,看那蔚蓝天空下白练般的河床。好像好久都不曾来过,心里的郁闷纷纷脱落,随河水流走。我知道,自己熬过日复一日的枯燥和年复一年的考试后,才在下课铃声里,在孤独的校园之外,重温那一河童年的梦想。
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校园北面的田野外便是涡河。每到周末,我和几个同学就溜进厕所,钻过墙上的破洞,再走大约一里路,河流就在眼前了。我们静静地坐在河坡上,宽阔的涡河轻轻地流淌,河边生长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对岸密密的树林里坐落着三三两两的房子。洁白的水鸟掠过河面,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到浩渺的天空,追随着那个身影,一直到天之尽头。有时候我们也会爬上渔民的小船,摇动着橹,吱吱呀呀,任水花在身边飞扬。
秋天的雨后,我也会跳过学校的院墙,去看那条落寞的河。芦花飘飘,落叶缤纷,仿佛本该呈现在大地上的四季轮回,却落在了水里,流动出一个五彩斑斓的秋天。我依然会在河坡上站一会儿,脚下的小草枯黄,岸边的水鸟噤声,就连水里的鱼儿也不见踪影,只剩下满河的枯枝败叶,随风在水中漂荡。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到古城开封读书。城墙外不远处,有一条缓缓流动的护城河。河的外边,是漫天的黄沙和稀疏的麦苗,城墙根则生长着茂密的刺槐。课余,我和几个同学相约跑出校园去看河,男男女女沿着缓缓的土坡一拥而上。高高的城墙上刮着古老的风,窄窄的护城河似乎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河床浅浅,时断时续,有些地方还有一汪清水,有些地方只生长着杂草。可即使水再少,也有一些小鱼在里头游动。我们多像这些小鱼,小小的校园限制了我们的想象,我们只能生活在一片狭窄的天地里。
我们跑到槐树林子里,脚下是淤积的泥沙,头顶仿佛仍是宋代的天空。断垣残壁,白云悠悠。我们在护城河里仔细搜寻,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河螺在锈迹斑斑的箭镞旁蜗行。青草、芦苇、水鸟,还有童年的河流,现在想来,都一一在我的岁月里流过,小草年复一年地荣枯,水鸟秋去春来,那些凌乱的脚步早已消失在河流的尽头,只有那清清的河水依然在岁月里缓缓地流。
明明知道,有些美好一旦过去,只能成为记忆;有些河水一旦东去,便再也无法倒流。因为我走过的不仅是自然之河,也是时光之河。可是,我依然渴望摆脱世俗的繁琐,在某个朝霞满天的早晨,或者在某个星汉灿烂的夜晚,最好在故乡的小河边,独自一人沿着河坡缓缓而行,看芦苇摇曳,听流水潺潺。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