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0日
第06版:副 刊 PDF版

千年白果树(外二章)

姚彩霞

一座村庄,依偎在一棵老树苍劲有力的怀抱,感受着村里人世世代代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以及年复一年的繁衍生息。村庄就如老树庞大的根系盘根错节,而住在村庄里的人们,如枝杈上一片片筋脉相通的叶子,相惜相怜。无须誓言,无须承诺,为着一个村庄,老树坚守着一丝寂寥、一缕乡音,固守着一份千秋情缘。

青黄交接的季节,雾霭沉沉,因为一位九十岁高龄老人的葬礼,老树再一次接纳了一群人的冒失闯入。这群人已不能从斑驳的枝干上撸下季节的悲喜焦愁、试图从根须里探听被岁月掩埋的秘密。

和葱茏的春天里走近它的感觉截然不同,此刻,有霜冷对晚秋的慰问,有霜叶对晚秋的衷情。

再一次邂逅,已储蓄了三秋的忧虑和两冬的伤感,慢慢地将沉醉的目光投向它的茂密挺拔和那一树的暗绿金黄。尝过无数个春暖冬凉,总有一缕日月的光芒,穿心而过,生命的轮回中,扇形的叶片簌簌落下,凋落的是点点潮湿的心绪,溅起的是历史的片片风骨。

围着浓荫旋转,隆起的根系布满追寻的脚步,六人合围,臂膊再修长,长不过千年不朽的传说。

一种传说站立了千年,依然心声朗朗。白果树下形形色色的人燃香叩拜,苍茫中,千千万万根红绳虔诚地系于飘向梦境的尘缘。树下的黑衣女子,拾起飘然落下的叶子。夹进书页里的那片,把秋意的精髓都吸了进去,她能读出一叶知秋的诗意、哲理和被岁月遗落的金黄么?

我们于两千多年之后一次次仰望,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叶片落下、不同的眼眸怜惜、不同的手掌触摸、不同的心情倾泻,不变的却是那苍干虬枝里峥嵘的情怀,任凭日月更迭、风雨横斜。

在叶氏庄园

终于把这座庄园又交给了秋天,灰砖黛瓦又斑驳了几分。或是故事太长,或是时光轻浅。再一次迈过高抬的门槛,仰视砖木雕刻的门楣,谈论岁月的幽深。四处打量珍兽镇脊的过往,砸落的旧时光,返照在飞檐斗拱上,一直漫过镂空的窗棂。

雕梁画栋,庭院深深,被陈列成经年的卷轴,次第打开的还有瘦成回廊的诗篇、沉淀清秋的楹联。

大红灯笼一挂,喜气就充盈了厅堂的每个角落。被烟火气包裹着的老物件和穿越光阴的故事,就是乡恋最美的凭证。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关于庄园主人无数美谈,熔铸在秋思浩荡和谈笑风生里,正四处汹涌。

忠厚的石阶排兵布阵,磨砺老宅的家史。水运发家的辉煌被折叠,退隐于沙河一岸。一河碧波,荡漾一脉相承的祖训,荣耀的日子被“中原小故宫”收藏,一藏就是四百年。

一方水土,蓄满秋阳,任由时光调制出岁月静好。

访阳城遗址

翻开乾隆四十八年《商水县志》,清代商水监生王端有诗《过蒙恬冢》:“苍毫始造志芳名,北守藩篱绩未成。溵水城南存故址,茫茫赍恨望长城。”

时间的折痕中,早已长满了苍苔。探寻的目光穿越历史的余晖,缓缓走进陈胜故里,走进阳城遗址。

扶苏寺村头的秋阳是朴素的,脚下的土地是朴素的,晒粮人心底的满足是朴素的,村头挺拔高峻的雕像是朴素的。

远古吹来的风,吹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上,也是朴素的。连同为我们讲述这段历史的老者的脸庞和语言,都是朴素的。

几句平常的问候,几段平和的追诉,包含了村里人朴素的守望。村里的日子,盛大如日出,又朴素到平静无波。

而朴素的事物都自带光芒。

扶苏寺的牌楼是一道时光的门,门里尘封的是阳城遗址的片片印迹。当年,刻有“扶苏司工”字样的陶器残底出土,像一张古老的照片捕捉到了唤醒它的光芒。千年的酣梦被惊醒,再不见巍峨的城墙,不见四面八方的膜拜,宴会上的歌舞升平早已埋入墓坑,肃立的编钟还在击打着千年的跫音,斑驳的苔痕记录着一个朝代的兴衰。阳城两千多年的历史,将一个坑盛满。

沿着扶苏寺村的护城河行走,河道上漂浮的莲叶绿如当年。当年的城池和金銮殿,早已藏进历史的瓦砾;当年揭竿的旗帜,早已和天上日月云霓的光芒融合;当年秦阳城人的后代,今天已和万亩高标准农田里的小麦同色……

阳城,一幅朴素的长卷,尽情挥洒勇士的豪情。一支毛笔,依旧在遗迹的光阴中朴素描白,不止要书写江山、激扬文字,还要写尽历史的抑扬顿挫,写尽人间的悲欢离合。翻阅无数古籍,一页页薄薄的纸张,记述着我们耳熟能详的忠勇,被誉为“中华第一勇士”的笔祖蒙恬,其造笔的佳话已然在阳城流传。那一尊代表忠义信勇的雕像,或只是历史留下的一个背影,任凭后人瞻仰了几千年。

站在希望的田野上,土地是阳城这一部史诗中不可或缺的韵脚。凭吊,缅怀,时空交错,昨天与今日。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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