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进入冬天后我一直盼望着下一场雪,好像没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就不能称之为冬天。在大雪纷飞的天地里,苍天是白的,大地是白的,山峦是白的,河流是白的,房子也是白的,整个原野都是白的。行走在纷飞的雪里,“不觉满衣雪”。雪花飞舞中,朔风袭来,寒气逼人,刺入肌骨。而雪,从宇宙深处飘飘洒洒而落,如羽似纱,整个天地苍苍茫茫,琼楼玉宇,冰雕玉砌。“月华今夜黑,全见梨花白”。晴日里,极目远眺,雪霁的原野上,阳光普照,雪光烁目。万里江山,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所以,一到冬天,我就开始等一场雪,就像在等一个期盼见面的客人。记忆里,已经好多年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雪了。偶尔下一场,也是敷衍了事,阴霾的天空,悄无声息地飘下几朵雪花,然后偃旗息鼓,沉寂的原野复归于沉寂,让一颗充满期待的心怅然不已。想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吟诵“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想在旷荡的原野上高歌《沁园春·雪》,看到稀疏的几朵雪花落在地面上,化了、消失了,怅然若失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雪,是冬天的一个重要标签。整个冬天,若见不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便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冬天不曾来临。
记得小时候,一场大雪会一夜间铺满院子、街道、田野,“纷纷瑞雪压山河”,整个世界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打开房门,一片片耀眼的白色映入眼帘,心瞬间雀跃。尽管是“耍筒”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趿拉着一双破棉靴,却兴致不减,兴奋异常地冲进雪花飞舞的世界,在雪地里跳来跳去,任凭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任凭积雪湿了棉靴,依旧和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不亦乐乎。回家时,一双破棉靴变得湿漉漉的,冰冷无比,以至于一双脚冻成了胡萝卜。
孩子喜欢雪,大人更喜欢雪。“瑞雪兆丰年”是大人一年中最为迫切的期待。“麦盖雪花被,头枕馒头睡”。小麦经过秋雨的洗礼、初冬风霜的历练,再覆盖一层厚厚的雪被,立春后会更加茁壮!
所以,在大雪纷飞的天气,大人们常常猫在家里眯着眼睛赏雪景,抑或躲在牲口屋里,燃起一盆火,一伙人漫无边际地侃大山。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猫在家里的男人们用蜂窝煤炉子热一壶老酒,就一碟花生仁,一边看电视,一边啜饮,惬意极了。其实这种生活也是白居易老先生向往的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然而,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唐代诗人罗隐又叹道:“尽道丰年瑞, 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 为瑞不宜多。”
1989年初冬,大地上还是郁郁葱葱、生机一片,白菜、萝卜、红薯还没有完全收获。不料天气无常,一夜之间温度骤降,先刮了一场大风、下了一场冻雨,然后“八月即飞雪”“阑干风冷雪漫漫”,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袭来。我家门口水桶粗的泡桐树上挂满了冰凌,在呼啸的西北风中嘎吱作响,不一会儿硕大的树冠便折断了,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让人瞠目。
那一年,由于气温骤降,蔬菜冻坏,菜价飞涨,豫东白菜比肉贵。
此番遭遇,百年不遇。更多时候,赏雪是人们共同的爱好。寒风凛冽,雪花一片片在空中肆意飞舞,如一羽白鹅,如一个精灵,美丽、典雅、自在。此时,旷野无声,大地无声,世界静谧而美好。
如果适值寒梅绽放,那就更加美妙了。宋代诗人陶梦桂踏雪寻梅,见梅花娇艳,为之大喜,折了几枝带雪梅花回家欣赏:“雪里攀梅冷不胜,归来分插几空瓶。花间乱缀未凋玉,窗下细看元是冰。旋觉暖回还易散,只愁冻损独先零。诗翁贪看横斜影,未暝呼童急上灯。”诗人欣赏带雪梅花的心情异常迫切。
紫气大道西段,植有十余株蜡梅,还未进“一九”,蜡梅便启动盛开程序,花苞已迫不及待探出了头。去年腊月,疫情刚过,一场不成规模的雪飘向大地,一株株蜡梅也盛开了,洁白的雪花滋润了黄色的蜡梅花,与蜡梅花相拥,白的更白,黄的更黄,娇艳无比。我东施效颦,附庸风雅,折了几枝带雪蜡梅,想插在瓶里欣赏,却不料家中温度高,冰雪很快融化,只剩下娇艳的花朵。
设想,在静谧的世界里,于寒风中放空心灵,任凭积雪在脚下咯咯吱吱响,任凭雪花扑落面颊,顶风冒雪,踏雪寻梅,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所以,我在今年的冬天,一直等着、等着,等一场雪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