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突然间，就是夏天了

阳光火辣辣的

流风火辣辣的

满地的小喇叭花

鼓起的嘴唇儿

火辣辣的

河水热了，泥土滚烫

禾苗一边拔节，一边灌浆

一天一个模样

一会儿一个模样

泥蛙躲在暗处

唱和声此起彼伏

苹果石榴无花果

番茄辣椒白糖瓜

将内心的甜和火焰

一一搬出来

涂在额头，脸颊

涂成一粒粒甜蜜的火球儿

晃花了孩子们的眼

夏天就是这样子来的

胸前身后，满满披挂着

这琳琅满目的玛瑙，珠翠

以一个节气之名

喘着大口的热气

慨然而至

偶见

一条小径游进田野的绿海

高粱和玉米

将它挤得窄窄

也许闷了，也许累了

小径枕着薄薄的黄昏

悄悄睡了

野花们趁机活跃起来

和几只黄蜂嗡嗡着

调情弄爱

风，暧昧地来回吹着

似乎不愿惊动什么

却又忍不住弄出些声音

这包括乍起的一两声蛙鼓

和被它擂醒的

夜虫的轻吟

整个下午都在下雨

整个下午

一朵小小的丝瓜花

紧紧抓着湿湿的篱笆

坚持着黄

坚持着明亮

坚持着，微微摇晃

雨，不急不慢

她，不慌不忙

直到夜色也滴下来了

如此密集的黑

铺天盖地的声响

她才熄灭自己

躲了起来

她选择成为荷

其实，在泥中成为泥

或者成为水，成为腐蠹物

都是合乎自然规律的

且更省心，省力

随波逐流

不一样也是一生？

但她还是选择成为荷

成为自己。拼却一生

从深埋的根上

从层层围困的污泥

旋流和阴冷里

挺出心脉，骨骼，尖尖角

拼却一生，铺展开

自己的清澈、清亮与葱茏

开出自己的花

结出最后的籽实

成为纷扰的盛夏里，一叶

最安静最美的风景

合欢花开

适合六月，适合傍晚

比如此时，温度恰恰好

光线恰恰好

风，不疾不徐不凉不热

手指的力度，恰恰好

将就要暗下来的霞光

一朵一朵，悄悄地

移在自己葱翠的

叶子下，枝桠上

行人扬起的脸颊和眼眸里

灯火闪耀在远处

灯火此时是瞎的，是盲点

它只照得见黑夜

照不见这窸窸窣窣缠绵的花

缭绕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