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义是我高中时期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他瘦瘦的脸庞,高高的个子,稳健的步履,眼睛时常眯起,投向学生的目光里永远是赞赏和鼓励。
前些日子,有同学在微信群里说,杨老师去世了。同学之间掀起了又一阵对杨老师的怀念。说是“又一阵”,是因为2016年前后,听说杨老师患病,同学们挂念,还结伴去养老院看望,给他系上了红围巾。当时头脑尚清醒的杨老师,在镜头前含蓄地笑着,让我们又看到了当年那位令人敬仰的数学老师。
杨老师家境不好,他的妻子常年有病,自理已经不易。在操场边的小屋旁,我们多次看到杨老师洗去手上的粉笔末儿,在门前的小煤炉上为妻子煎药,小砂锅咕嘟咕嘟响,冒着热气。利用煎药的空隙,热爱文艺的杨老师拉起了板胡,悠扬的琴声和着淡淡的药香在空旷的操场上飘荡。远远听着,温情渐渐充盈我们心间。
在那特殊的年月,班里的同学,不论家庭被划到什么“成分”里面,在数学的学习中,大家都能享受到杨老师给予的快乐和激励。就连觉得学理科味同嚼蜡的学生,也因为杨老师的引导,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78年高考时,我考的是文科,但当时有规定,凡有科目为零分者,概不录取,所以我又一次捧起了数学课本,从一元一次方程开始复习。每当枯燥的演算让我厌烦时,我都会在脑海中回放杨老师讲课时的情景,他那温和的目光好像在静静地注视着我,激励我奋力前行,让我重获自信。那年,我取得了26分的数学单科成绩。进入大学后我才知道,这个分数在当时我们中文专业的学生里,竟然是中上等的成绩。
在我们的高中同学中,大家对杨老师教学的评价出奇的一致,比如大家喜欢他的板书、他语言的温和及对学生的耐心,他讲课深入浅出,总之,他的教学就像艺术。那些枯燥的数学知识,到了杨老师的嘴里,竟是那么有趣,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豁然开朗。我们这些高中同学,不论在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毕业后从事什么工作,大家的共识是,杨老师讲的数学课,确实很有意思。我从师范学校毕业从事教师工作后,曾试着模仿杨老师,但后来感觉,我学不来,因为教学艺术就是一个人内涵的综合体现,在这一点上,我不及我的老师。可惜的是,高中毕业后,我们很少再见到杨老师,这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更遗憾的是,除去操场边上那间小屋、课堂上的学习记忆,我们对杨老师知之甚少,少到当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我们想为他写一篇祭文,竟无处入手。他的老家在哪里?他如何到的周口?他家庭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他的朋友都有谁?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至于他的归宿,多方打听才知道,后来,他为了解决家庭的困难,到黄泛区农场高中任教了。但迁移辗转,到底解决了什么困难,还是不得而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光芒四射者寡,恬淡安然者众。杨老师属于后者。但就像一座大房子,四梁八柱固然重要,一砖一瓦也必不可少。平平常常的杨老师,教出好多好多我这样平平常常的人,从而给这个世界、给我们的社会增添了砖砖瓦瓦。人世沧桑,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逝者如斯夫。走在大闸南面沙颍河的河堤上,透过高楼大厦,寻找老周口一中和那操场边的小屋,它们早已不见踪迹,那悠然飘荡的板胡声,也仅仅在心里面萦绕。感谢平平常常的杨老师,怀念他讲的数学课、他有教无类的信念,以及对我们的循循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