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腊月,慢正月。一进入腊月,日子就像钟表拧满了发条,一刻不停地向前奔着。在乡村,腊月是紧张的,更是热烈的,是火红的,是令人想念的。
归乡,丰富了乡村的腊月风景;团圆,寄托着人们的腊月情怀。在外打拼一年,游子们选择腊月归乡。据央视统计,2024年全国春节返乡热门城市第一名就是周口。我曾经想,在腊月的高速公路上,您无意间的一声鸣笛,或许就会有一位周口人听到。游子们回到了故乡,古朴的村子里,多了青春的面庞,多了时尚的装扮,多了各式的小轿车,多了蹩脚的普通话。游子归来,偏僻的乡村就和世界连了网、同了频、接了轨。小小的村庄,在腊月里变了一个模样!
吃过腊八饭,就把年来盼。腊月,一切都在围绕迎接新年而倒计时。一到腊月二十,年集就开始了。在腊月的乡村里转转,走不多远,就会遇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年集。年画、窗花、春联、五香八大味儿、咸牛肉,还有孩子们心心念念的花衣服、压檐帽,悉数亮相在年集上。年集像一块磁铁,吸引着乡亲们。三里五里,三五成群,刮风下雪不能阻挡;冷了饿了,几个水煎包、一碗胡辣汤,浑身又是满格能量。
最热闹的是腊月里的婚礼。春天订下的婚事,一对青年经过一年相处,爱慕之情与日俱增,择选吉日喜结连理。腊月的大多数日子里,在乡村走走,会发现喜事连连。欢庆的唢呐声在乡野响起,坐花轿、烧犁铧、点麻秸火、撒喜钱等传统婚俗,亘古不变。还有农家宴,村里请来的厨师,虽然没有厨师证,但做出的饭菜,那叫一个接地气儿。地锅上蒸着一笼笼美食,烧鸡红鱼大肘子,亲邻们饱了口福,更让腊月的乡村,氤氲着丰衣足食的味道。
每家的腊月,都有不一样的往事,但可以相信,在一个个小院里,腊八粥的香、祭灶糖的甜、年夜饭的丰、全家人的乐,都是一样的。这些俗世烟火的气息,丰满着每一个家庭的小幸福。
蒸馍是腊月的重头戏。头一天晚上,母亲表情严肃地和面,一句话也不说。腊月二十六一大早,母亲先敬香,再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面盆上的棉被,看看面发酵得如何。蒸馍的整个过程,母亲不允许乱说话。有一年,快中午了,我问为啥还不蒸,母亲大怒,咬牙切齿瞪我一眼,我似乎在她眼里看到一道寒光。只有一锅锅白白胖胖的馒头出笼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父亲喜欢写字。过了腊月二十三,几乎每天都有乡亲拿着红纸请父亲写春联。父亲很热情地接待,写完了,还多送几个“福”字给人家。乡亲们自然也不吝啬,散花、群喜香烟,够父亲抽上一个正月。我喜欢这样的雅事,每年都给父亲当帮手,偶尔也小试一手,滥竽充数一回。但腊月二十六除外。父亲知趣地找来笔墨红纸,写上“明天写春联”,贴到门口,“啪”的一下把门锁上。母亲嘿嘿一笑,父亲立即丢掉文艺范儿,摘掉眼镜,烧火去了。
早些年,我们家腊月有一项大额收入,那就是卖猪。本来是一件兴奋的事,却让母亲感到几丝伤感。我清晰地记得,每年腊月,当猪被赶走的时候,母亲总舍不得,站在门口喊着什么,有时候还流下眼泪。多年之后我问母亲当时喊些什么,母亲说,我喊着明年它还回来,咱还喂它。母亲的话不落空。那些年,我们家养的猪膘肥体壮,支撑着一年年冬去春来,帮全家人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乡亲们忙碌着迎接新年,哪能忘了一亩三分地儿?到腊月的田野里看看,农民们进行田间管理,积肥堆肥,迎接春天的到来。绿油油的麦苗似乎停止了生长,但它的根在温暖的土壤里伸展着,积蓄着生长的力量。“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动物们感知到地球阳气回升,喜鹊开始在老树上筑巢,孕育新的生命,一群北归的大雁,或许正巧飞入您远眺的视线。而在地头,淡淡的迎春花如星星般散落,春意在腊月里浅现了。
在中国人的习俗里,只有过完腊月,一年才算过去。单位里的团拜会、家里的年夜饭,都会总结过去的一年。刚刚过去的一年,有欣喜、有成长、有跌倒、有迷茫。那些曾让你辗转反侧的心结、那些淋过的雨、那些流过的泪,都已经定格为心底的风景。过完腊月,新年就来了。新年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候。有人说,接近幸福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腊月便是。这个月里,您不用惦念远方的他和她,因为他们都在身边;您不必再为孩子的学习而抓狂,因为他们都收获了属于自己的成绩单;您更不必困囿在严寒里,因为没有寒冷,就到不了春天。
那就在幸福的腊月里,和您最爱的人一起,等待一场与春的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