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开心、最幸福、最难忘的就是过年了。
在豫东一带,进入腊月,年的味道就浓重起来。腊月的第一个节日,是腊八节。这一天,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家家户户中午吃米饭。20世纪70年代,农村比较贫穷,能吃上大米干饭的人家,寥寥无几,多数家庭是将大米熬成粥,就着萝卜、咸菜吃下,就是过腊八节了。
俗话说:“腊八祭灶,年下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个破毡帽。”祭灶这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不少家庭会去集市购买鞭炮、置办年货,父母开始为孩子做新衣,有的家庭提前蒸年馍……这几天,是一年中最繁忙、最欢喜的日子。
从小年到除夕,只要天一黑,就能听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鞭炮声,孩子们窜东家、跑西家,听谁家的炮最响,看谁家的炮最大,捡没炸的药蔫炮,开心极了。
我父亲当过兵,只因家里穷,有一年回家探家时姑姑死活不让他再回部队,后来就回乡务农了。我的母亲尽管没有文化,但勤劳、聪慧、通情达理、心灵手巧,在生产队劳动的同时,做点卖花线、花鞋、花帽的小生意。在我看来,母亲没有不会的、没有不懂的。做饭,她是行家里手,制衣、纺线、割麦、锄地样样精通。谁家的孩子有个小病,她也能手到病除。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相比于其他家庭,在吃喝穿戴上,我们兄弟没受过多少苦。
在农村,最好的节日,就是过年,因为过年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穿的,能吃饺子、放花炮,还有压岁钱拿。小时候,我常常想,如果能天天过年,该有多好啊!
几十年过去了,这样的好梦时常在我脑际萦绕、放大,一年胜似一年,这大概就叫“怀旧”吧。
“过了小年是大年,过了十五才算完。”腊月二十四之后,全家人开始忙碌了,院里院外、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大人们开始预备过年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生活好的家庭,孩子们已经穿上新衣了,站在村里的十字街口,一个比一个神气。新年的气象,由此蔓延开来。最热闹的是除夕,家家户户包饺子、做年夜饭,村庄里洋溢着香喷喷的年味儿。男女老少穿着新衣,门里门外贴上红红的春联,压井上、灶台上、粮囤上、架子车上、牲口槽上……贴上各种新春吉语,寄托着人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期许。
我们村叫宋马岗,除夕夜村里人是不睡觉的,说是要守岁,其实是快乐、兴奋得睡不着。此时的堂屋桌上,蜡烛或煤油灯一直亮着,外边鞭炮声不绝。
在豫东乡下,最好玩的,应该是元宵节了。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村里的小孩都要挑着灯笼到大街上展示,比谁的灯笼大、谁的灯笼亮、谁的灯笼花样多。有的挑的是油灯,有的是纱灯,有的是玻璃灯,有的是绣球灯或秫秸灯,孩子们挑着灯笼排着队走街串巷,像一条五颜六色的长龙,煞是好看。
最难忘的,是生产队青壮年自制的走马灯和宫灯。尤其是放宫灯,煤油灌注的棉花捻子,在夜空飞舞着、燃烧着,叮叮作响,孩子们跑出村庄、踏过田野,紧紧追赶着、欢呼着。那个画面,一直存在于我挥之不去的记忆中。
成年后的我,上学、参军、成家、工作、养育子女,千帆已过心渐平,过年,我渐渐能以平常心对待了。
现在过年与过去不同了。年龄大了,生活安稳了,子女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只有过年一家人才会聚在一起。大年初一这一天,老伴老早就下厨,使出做饭的所有本领,蒸、煮、炸、炖、炒、煎,不大一会儿,各种美味佳肴便上了桌,虽谈不上奢侈,也是色香味俱全,香气溢满屋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笑着、感叹着,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近些年,由于不少地方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不少民俗项目消失,感觉年味儿越来越淡了。虽然不缺吃穿、不缺娱乐,但似乎找不到年的感觉和年的意义了。
孩提时代的新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承载着亲人的嘱托,也承载着我对已故父母和乡情乡土的无限眷恋。
人们常说,快乐莫过于童年。故乡,是我的栖息之地,是我永远的心灵家园,而故乡的年味,则一直存在于我独有的美好记忆中,是我老有所乐、老有所系、老有所盼的唯一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