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5年04月11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我与祝总编

钟祥

日前偶见庆《周口日报》创刊35周年征文启事。庆创刊,当然离不开创刊的人,于是我就很自然地想起了《周口日报》初创时期带领我们日夜苦干的祝总编,尽管我们都已退休多年。

祝总编大名祝培星,虽称其为总编,其实他只是副总编。周口日报社领导走了一任又一任,唯有他坚守不出,干到退休。

我是在周口日报社成立的第二年被招进去的。当初的办公地点在六一路红杏影院内,后来又搬到七一路新建的办公楼。在这栋办公楼里,我和祝总编的办公室都在二楼,且是斜对面,中间只隔一走廊。这样一来,我俩便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时出报纸不像现在网络化、数字化,基本上都是手工操作,如改稿、定稿、画版、定版,都在纸上进行,导致程序多、跑腿多。每当祝总编带班的时候,若轮到我值班,不需电话,他在办公室一声喝,我立马到。这样,就会不断地听到祝总编的声音:“钟祥,拿稿来!”“钟祥,送版去!”他嗓门洪亮,声震屋瓦,余音绕梁。一听到喊声,我就会三步并作两步,去他办公室拿稿、拿版。当时我想:这样呼来唤去、咋咋呼呼的,哪像在出神圣的报纸,简直是在开店,他是掌柜的,我成了跑堂的店小二。

祝总编不但对我“声控”指挥,对其他邻近的编辑、记者也是如此这般,因此整个二层楼不时回荡着祝总编那引车卖浆般的吆喝声。后来,我对这声音由反感到适应,再由适应到喜欢,且喜欢得一日不听就不自在。有一天中午11点了,未听其声音传出,整个二楼办公区一片死寂,了无生机;我也无精打采,昏昏欲睡。这时,楼道里突然一声吼:“赵XX拿版来!”祝总编的声音犹如冲锋号,我听了一激灵,来了精神——竟然慢慢地对此声音产生了依赖。接着,二楼恢复了生机:祝总编的喊声、同事们的应答声、匆忙的脚步声、“嘭嘭”的关门声,一派热闹的景象。其他的不说,仅祝总编的高音亮嗓便足以鼓动三军士气!

祝总编常说的一句话是:“咱都是吃这张小报的,可要好好地弄啊!”意思是,这张报纸就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所在,如果弄不好,饭碗就砸了。如古语所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祝总编为了工作,除了吃饭,很少回家。后来,他干脆买了一张床,住进了办公室。见此情景,我为他作了一首打油诗:“祝总工作实在狂,办公室里铺大床。朝朝暮暮恋版面,直把报纸作新娘。”同事们也仿着“拼命三郎”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培星一郎”。

祝总编的办公室对面是洗手间,可以冲澡、洗衣,每到天热时,就经常见他来往于办公室与洗手间,洗头、洗衣。他上穿大汗衫,下着大裤衩,脚趿拉大拖鞋,手拿芭蕉扇,走起路来左右摇晃,远看像一位行者,近看像一个杀猪的。祝总编如此不修边幅、素面朝天,其人也豪爽洒脱、襟怀坦荡、心无芥蒂,实乃性情中人。

祝总编虽在生活中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然在工作中是极认真的,一丝不苟。谁若有了错误,他会严厉地批评,不留情面,但你若给他提意见,他也坦然接受。一次,我在值班时出现一个小失误,他便在会上进行了批评。那时我刚出大学校门,又是单位唯一的研究生,一腔浩然之气,胸怀不世之志,大有孟圣人“舍我其谁”之慨,不论他是哪路神仙,一概睥睨之。对祝总编此等轻侮焉能容忍!于是,散会后我便找他理论。我怒冲冲推门而入,声色俱厉,痛陈其罔顾事实、妄加批评。面对我连珠炮式的“进攻”,祝总编的反应比较诡异:他始而倾耳静听,继而稍皱眉头,最后则作假寐状,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情景现在想起来仍让人后背发凉。我见他毫无动静,便悻悻然退出。后来我才悟到:与顶头上司冲突,这不是以卵击石吗?何其愚也!幸亏祝总编能包容,有定力,以静制动,且不计前嫌。若换一个别的头儿,遭如此冒犯,他或逞匹夫之勇,拍案而起,大打出手;或心胸狭隘,包藏祸心,挟嫌报复,我辈惨矣!几天后,祝总编见了我仍是乐呵呵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我仍以“教授”相称——这是他给我起的绰号,这个绰号是何来历,我不得而知。果不其然,数年后,我调进了师范学院,真的成了教授。每当忆及此事,我就纳闷:难道祝总编数年前就知道我会成为教授?祝总编真乃神人也!

现在,或许是缘分使然,在沙颍河之滨,我与祝总编仍是比邻而居,在河堤上散步时,每每不期而遇。当他看到我时,远远地依旧在喊:“教授!教授!”这声音仍是那么洪亮、那么熟悉,但听到时的感觉与当年截然不同:那时,听着听着就笑了,因为我不是教授;而今,听着听着就哭了,因为我已成了教授。我好想再让祝总编带我一次班,也好想再被他批评一次(这次绝不会再顶撞他了),但这已成了一种奢望,毕竟我们都已青春不再,垂垂老矣!过去那如火如荼、充满希望与幻想的岁月,正如东逝不息的沙颍河水,一去不复返,留下的只是这五味杂陈的咀嚼,且这种回味让我们情不自禁,因为正如一位哲人所说,我们走过的路,无论是平坦还是坎坷,都是一笔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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