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阴雨已被秋天预支,入冬之后,朋友圈里、短视频平台上,小城周口日丽风和、天蓝水碧。但大雪节气一过,寒潮如约赴会,裹挟着凛冽的风,将我们带入新的节气——冬至。
二十四节气里,凡冠以“至”字的,均藏着“极致”之意。冬至,便是冬季抵达顶峰的时刻。这一天,黑夜漫过晨昏,夜晚是一年中最长的;这一天,你在阳光下的影子也拉得最长,拥有一年中最“高”的身段。寒到极致,便生暖意;长夜尽处,自有光来。到了冬至节气,太阳高度悄然回升,阳光的轨迹开启新的循环。“吃过冬至饭,一天长一线。”白昼逐日变长,长多少呢?约莫是女人做针线活,穿引、缝补,用完一条线的光景。
四季流转,草木是最忠实的参照物。家住三楼,窗外立着一株银杏树。刚搬进新房时,它还是一棵怯生生的稚嫩树苗,七八年光景过去,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挺拔俊俏。每天早晨,我都与它准时相遇。它的枝头总会有鸟儿驻足,啼声唤人早起,催人晴耕雨读。冬至前后,落尽黄叶的银杏枝头上,偶尔亮开嗓子的,或是喜鹊,或是麻雀。繁华褪尽后,反倒生出几分清寂的诗情画意。
比起四季常青的草木,我总觉得秋冬落叶的植物,更懂得与四季相拥的意趣。放眼城市街巷、乡村田野,经过秋雨浸润、冬霜雕琢的叶子簌簌飘落,扎进根和大地的怀抱。从破土抽芽到枝繁叶茂,从绿意盎然到枯黄归根,从轰轰烈烈到舒缓平静,它们像摊开的一张张时间册页,彰显出一种时序之美、收敛之美、豁达之美。
冬至也不全是萧瑟。再寒冷的季节,总有草木倔强地守着生机,并以鲜绿的姿态呈现——比如书房里的兰花,寒气越冷冽,花姿越清雅。透过窗棂,一缕阳光斜斜落在淡雅的花瓣上,光影流转间,岁月当真这般静好。
冬至一到,便进入了数九天。“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对冷有切肤之感,是在小时候。一件已经不再发暖的棉袄,抵御不了狂野的北风。为了上早自习,五六点的时候,和小伙伴走在冰凉的月色里,寒风吹透脊背,咬着我们的耳朵和脚指头。进了教室,我们点着煤油灯烤手,下了早自习,手心手背都黑乎乎的。
怀旧,是对过往的一种感恩。如今,我们抵御寒冷的衣物琳琅满目,“冷在三九”也不再那般令人敏感和铭心刻骨。尽管如此,寒流仍会牵动我们的生活——这份牵挂,多半源于孩子。总担心他们穿得太少,怕他们会像我们儿时一样受冻,可他们不以为然,反驳道:“哪个青年不是一条裤子过寒冬呢?”
农村的冬至前后,藏着独一份儿的情致。倘若此时回老家,扑面而来的静谧能让人卸下所有纷扰,生出世间无忧的恬淡之感。麦子今年虽种得晚了些,却像庄稼人争气的儿女,铆足了劲儿,追赶耽误的光阴,一行行排列着,倔强地伫立在田垄间,静待一场冬雪的抚慰。而乡亲们终于告别了农忙,迎来一年里难得的闲暇时光。站在空旷的田野上,总有细碎的声响掠过贴地生长的浅绿麦浪,随着风悠悠飘来——侧耳细听,那是唱大戏的婉转腔调。这声音,来自县里的文艺下乡团,来自村里的村晚大擂台,是冬至前后的乡村“好声音”。
冬至前后,雪怎会少呢?庄稼一年的丰收,都寄托在漫天飞雪中。一场瑞雪造访田野,小麦匍匐于泥土之上,一半是绿中带黄的麦苗,一半是晶莹的雪花,素白与浅绿相拥相融,晕染成乡野间最动人的画卷。在乡村,下雪天,三五老友,村前屋后,一边烤火暖身,一边唠着家长里短,慢悠悠地打发着日子。而火锅、砂锅之类的餐食,更让城市和乡村平添几分暖意。亲朋好友围炉团聚,火锅沸腾,酒香飘溢。屋外瑞雪飞舞,屋内笑语回荡,这里有自由的惬意,更有盛放的欢欣。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冬至有“三候”: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冬至,恰如阴与阳的悄然更迭。杜甫在《小至》中写道:“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我们挥别旧日的淤积,开始积聚新的力量,期盼着一场春归。“冬至大如年”,古时,人们“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周礼》),以虔诚之心敬奉岁月;“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东京梦华录》),把寒冬暖成团圆。如今,仪式化作最朴素的烟火——冬至前后,周口的街巷里,卖饺子的摊位渐渐多了起来,白菜猪肉、韭菜鸡蛋、三鲜虾仁,馅料百般,暖味如一。冬至的饺子,正如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是节气的信物,是年华的默契。
冬至到了,和你最亲、最爱的人一起,吃顿饺子吧。每一个节气,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天,我们都要过得热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