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
冬天,若不下雪,便觉得缺少了许多灵气。
你看,瓦蓝瓦蓝的天空中悬挂着一个火炉,它温暖着万物,驱赶着寒意。而这煦暖的阳光也设下了一个温柔的陷阱,铺下了滋生病毒的温床。
午后,阳光照得人骨头都要酥了,五脏六腑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爬。今年入冬以来,持续干冷,两三个月不见水汽,朗风晴空里总有几分忐忑、几分不安,人们对雪的怀念也日益增加。
可是,昨天,就在昨天,陡然降温,先前的响晴变成了冷晴,天空也由瓦蓝变成了银白,银白变成了灰白,当灰白的帷幕撤下,换上银灰、深灰时,天阴沉起来,阴得令人窒息。造物主像一个忧郁的诗人在浅吟低唱,用最灰暗的文字书写着最灰暗的心情。
忽然,一丝风掠过树梢,划过电线杆,打着呼哨,发出“嗖——呕,嗖——呕”的怪叫,像鳏夫的呜咽,像丧子村妇的呓语。我竟不由得怀念起前段的响晴来,哪怕那响晴里暗藏着“阴谋”。
我只好走到户外,让身心浸透在这无边的忧郁里,不思想,不作为,有时扬起脸,做出问天的样子,“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忽然,一丝凉意拂过脸颊,我一惊,用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又环顾四周,只见天地鸿蒙。
一丝凉意,又一丝凉意,越来越真切,我伸手遮挽,是雾,是水汽,摸摸身上,潮津津的。柏油马路也由干燥的灰白变得油亮亮的。车轮飞过,溅起无数的水泥点儿,留下两道平行的拓着花的车辙。一根烟的工夫,水汽变重了,变密了,放眼望去,墙根处、马路边、栏杆上,像有一层薄薄的霜——真的,下雪了。 开始是细细的、碎碎的雪粉,后来是小雪粒,松松的,轻轻的,落在脸上,凉凉的,痒痒的。接在手心,不等你细看,就倏而成了一星水花。啊,雪,你这冬的精灵,在向人们传达一个妙不可言的信息。而当你怀疑这雪何时才能下大时,不经意间,向远处一望,马路上、石墩上、房顶上,早已白茫茫一片了。当真的看到精灵漫天飞舞时,整个大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欢呼雀跃的场面,也没有任何欢迎的仪式——雪花仙子,她静静地来了。巷子里、街道上,人仿佛一下子多起来,都仰着脸,伫立着,像一个个新郎,心怀肃穆、窃喜、温馨,迎接远道而来的新娘。
天地湿漉漉的,能听到水汽逼入树枝脉络里的咝咝声。那晃人眼的,不再是炫目的阳光,而是洁白的冬之精魂。不需要“绿蚁新醅酒”,不需要“红泥小火炉”,我的心早已如脱笼之鹄,陶醉在这无边的荡涤一切的雪景中了。
在天地之间,在雪花的簇拥下,我好像也变成了一朵雪花,在空中狂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