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018年01月24日
第15版:牛水铁

父亲的武汉

■张振海

弟弟的电话我没有即时接到,他短信问我过年回不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我只能像往年一样年前回家看看,主要是看看老母亲。

晚上跟岳母闲谈,说起我的父亲,想起他在世的几件事,不由哽咽。于是联想到,七年前的今天,是他入土的日子。

算来四十多年的光景里,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少到我能够回忆起来的场景屈指可数。

最早的记忆,是他去我姥姥家看我。我被送到姥姥家,是怎样的缘由已经说不确切。作为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我在农村姥姥家生活了七八年。我那时有三四岁,隐约记得他去看我的情景。他抱我在怀里,亲我,他的胡楂很扎人。也约略记得他因为不能带走儿子而流泪。一个男子汉的热泪,让我不解,也很不安。我并不是那么依恋他,我觉得他是陌生的。

接下来的印象就不怎么美好。我稍微大一点,还是几岁,尚未入学,很清晰地记得他跟母亲生气吵架的情景。而这是反复上演的悲剧。

有一段时间,父亲在我们的新家里,大家在一起过日子。在那段短短的美好时光中,我是否有过一种骄傲,是否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而不再自卑,不再含胸低头?

父亲流落在武汉很多年。那时我在上大学,他时不时寄信来,信封里夹寄一些现金给我,作为路费,殷切地希望我能去武汉玩一玩。似乎他在那里很发达的样子,其实从信封上显示的地址来看,他不过是在硚口区一家餐馆打工而已。

我没有去武汉。毕业之后我马上结了婚。

他不在家,他不知道他的长子结婚成家。大概也没有人告诉他吧。

之后不久,他从鹿邑来周口看我和他的儿媳妇。他穿着是出乎意料的讲究,一身崭新的廉价的西装,脚上一双布鞋,也是新的。

父子相见,想必会有一番叙旧。我那时多少懂事,理解他的处境,却无力改变什么。

他临走,把他身边最贵重的东西——一台便携式收音机——留给我(我一次都没用过它),又嘱咐我们,有他在武汉,一定要去武汉看一看。

我大概是给了他一点钱做盘缠吧。他取道漯河,再去武汉。

年轻人,要干事业,要谋生活,武汉,最终也没去。

后来,奶奶去世了。再后来,父亲结束了漂泊生涯回到了鹿邑老家。

我女儿出生之后,每年春节回鹿邑,我总是带她去县城北关的老宅子,去看看她的爷爷。每一次,虽然我觉得待在他的破败凌乱的家里很不舒服,我总还是很努力地跟他坐下来喝一杯酒,陪他吃一顿饭,给他一点点钱。他很喜欢他的孙女儿,可是他的表达总是很笨拙。

2010年的元旦,我带着妻女回鹿邑,和父亲、母亲,还有姑姑、妹妹、弟弟以及各家的孩子们在饭店团聚。 那天,正是父亲的生日。他一定很多年没有怎么庆祝过生日了吧。这是这个家庭几十年来最为盛大的一次聚会。两位老人很恩爱,父亲嗜酒,因为有病戒酒,但那天还是喝了一点,席间气氛很和谐愉快。那天,我第一次感觉,有这个家很幸福。

五天后,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父亲溘然长逝。

我想过我一定要去武汉。去看黄鹤楼,看长江大桥,也去硚口区,找父亲曾经打过工的那家饭店。

我至今没有去武汉。

去年女儿去武汉旅游的时候,我在心里念叨过:爸,您的孙女儿,去武汉了。

2018-01-24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5692.html 1 父亲的武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