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全

窗外，如烟似雾，雨轻轻地飘着。朦胧中，我看见母亲微笑着向我走来，我赶紧起身紧扑上去，却什么也没有抱到。瞬间，我泪如倾盆，心如刀绞。

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

小时候听母亲讲，她和父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书人。听说父亲那时候字写得好，人又老实，所以媒人向母亲介绍父亲的时候，母亲高兴地答应了。

父亲是家中长子，母亲嫁过来后，他们很快就分家另过了。分家的时候，父亲母亲仅得一口锅，两双筷子，两个碗。但过日子总该有个窝吧，母亲就和父亲商量着盖房子。他们从北边的沙岭子上拉了土，掺了麦糠，浇上水，自己动手垒起了墙。父亲用洋叉往上垛，母亲打下手，帮着弄点麦秸，掂点水。盖房用土量很大，父亲和母亲就没日没夜地拉，没日没夜地垛。长时间的劳累，让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腰疼病和腿疼病。房子盖好了，父亲也累倒了。于是母亲用架子车拉着父亲四处瞧病，后来遇见一位老中医，终于治好了病。不过到我记事的时候，还常常看到父亲腿上贴着膏药。父母亲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将近30年，全村人都住上了青砖瓦房的时候，我们还在那儿住着。后来，房子裂了很大的口子，刮风的时候，风就从缝隙里吹进来。母亲说这样太危险了，就和父亲张罗着再造一所房子。后来，在我几个舅舅的帮助下，父亲母亲才又盖了三间宽敞明亮的瓦房。

母亲生养我们兄妹五人，生活困难可想而知。在我的印象中，我们整天吃的是红芋、玉米面饼子、窝窝头。吃面条的时候，母亲总让我们先喝汤，说这样饱得快。一年四季，只有过年的时候，我们家才能吃上好面馍。就是好面馍，也仅是外面一层白面，里面包着的是粗粮。肉呢，几乎没有吃过，一罐子油能吃几年。有时没菜吃的时候，就用盐沏一碗水，全家人蘸着吃。衣服呢，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好在父亲会木工活，农闲的时候给人家做点零活。母亲跟着姥爷学会了编织蒲包，那个时候，每次深夜醒来，我都能看见瘦弱的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编织蒲包。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陆续上了学，日子更加困难，父母亲经常四处借钱。就这样，在东挪西借中，我们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大哥二哥相继考上了大学，后来姐姐也考上了大学，但面对2000元的学费，她还是辍学了，这让父母亲懊悔不已。但我们的日子总算挺过来了。

后来，大哥二哥学成立业，我们也都有了工作，红火的日子算是过起来了。母亲跟着我们兄妹五人照顾孩子，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外孙照顾个遍，一连十几年，不知疲倦。等到我的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回家休息了。没想到，她再也没有回来，永远留在了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

母亲教导我们要勤劳。母亲身材瘦小，体弱多病，可她瘦弱的身体却蕴藏着无穷的能量。她整天早出晚归，日夜不停，家里，地里，房前屋后，村里村外，到处都有她辛勤劳动的身影。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累，喊过一声苦。见过她的人都说“别看婶子身材小，干起活来，一个顶几个”。

母亲教导我们要善良。我们小的时候，母亲就教育我们不打人，不骂人，不说谎，尊重长辈。她以身作则，忍辱负重，从来不抱怨，不记恨。我父亲兄妹多，又是老大，母亲说，老大要有老大的样子，要带好头。与姑叔间产生一些家庭矛盾，母亲总是宽容让步，深得姑叔敬重。我们与邻居家孩子起争执的时候，母亲总是先批评教育我们。

母亲教育我们要感恩。母亲对爷爷奶奶非常孝顺，对姥姥姥爷也很好。我们上学的时候，许多亲邻都伸出过援手，当我们上了大学出人头地了，母亲就教导我们要报答，让我们把这些“贵人”请到家，准备好酒好菜款待他们。

年轻时的辛苦操劳、岁月的无情摧残让母亲越来越苍老，越来越羸弱，但她从来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直到有一天，她说，我怎么突然发烧了呢？从此就躺到了病床上，再也没起来。母亲生病35天，我们兄妹几人轮流照顾，虽遍寻名医，但终没能把她挽留。遵照母亲的遗愿，我们为她安排了简单的葬礼。三周年的时候，我们去祭奠母亲，全村人都参加了，附近村庄也来了很多人。我们知道，这都是母亲宽厚仁慈、博爱待人的结果，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深深怀念着我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