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全欣

维纳斯酒店门口，女孩和她面前的玫瑰花都在等待着买花人。

她个儿不高，小小的脸蛋儿，黑瘦黑瘦的，两颗门牙间隔很大，像一对冤家，谁也不愿靠近谁。她的头发有些卷，也正是因为卷，看上去才有点儿洋气。竹篮里的玫瑰花很鲜艳，有红色的、粉色的，也有白色的，像羞涩的少女。

女孩与这酒店有缘。刚放寒假头两天，她偶然路过这儿，一会儿就卖掉了所有的玫瑰花。看来，这是卖花的好地方，这个寒假，就选定这儿了。

维纳斯酒店很高档，尤其是出入这里的女人，大多打扮得很时髦，涂着鲜艳的口红。

女孩特别留意那些涂着口红的女人，或者说，她更喜欢的是女人的口红。粉红的、艳红的、深红的，各种颜色的口红，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有时候，她偶尔会问那些女人，什么样的口红最好，女人们没有多加解释，或者敷衍两句，或者连敷衍也没有。

酒店门口的高个子保安问她好多次：“你这闺女，小小年纪，为啥好问人家口红的事儿？”女孩羞涩地笑笑，没有回答。保安似乎猜中了她的心思，又说：“要是喜欢，可以买一支，臭美臭美。”她没听到似的，只顾着卖花。

一天晚上，一对情侣走到她面前，男人要买玫瑰花送给女人。女人很漂亮，鹅蛋脸，小嘴儿，白白的皮肤，瘦瘦的身材，尤其是唇上的粉色口红，在灯光下艳丽夺目。

女孩急忙选好玫瑰花，熟练地拿起彩纸包装好，又在花束上系了一个蝴蝶结。女人很高兴，闻了一下怀里的玫瑰花，嘴巴笑成了一个弯月亮——一弯粉色的月亮。

“阿姨，我能问您个事儿吗？”女孩的声音很小，怯生生的。

“问我？”女人有些惊讶，目光跳过玫瑰花，说，“行，你说吧！”

“你的口红真漂亮，在哪儿买的？一支得多少钱？”

正帮客人倒车的高个儿保安听到女孩又问这些，摇了摇头。

“口红？小孩子家，问这干啥？”女人不解。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两颗不团结的门牙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女人似乎从她的眼泪中看到了故事。她蹲了下来，尝试着和女孩交谈。

在门口值班的高个儿保安，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有五六分钟，女人给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泪，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女孩似乎从女人那儿获得了全部的口红信息。打那天起，她不再随便打扰那些口红女人了。也因此，高个儿保安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卖花女孩。

可没过多久，高个儿保安不见女孩来卖花了。

女孩再一次出现在维纳斯门口，是春节前的一天。还没等高个儿保安开口，女孩递给他一把鲜艳的红玫瑰，说：“叔叔，我以后不来卖花了。今天是特意来向你告别的。”

保安接过玫瑰花，问她为什么。

她笑了，说：“我的愿望实现了。”

“这孩子，卖花还能实现愿望？”高个儿保安不解。

女孩说出了卖花的初衷：“妈妈和爸爸在外打工，三年没有回来了。妈妈喜欢口红，可不舍得买，或者到街上买支便宜的。前段时间，奶奶说爸爸妈妈过年要回来了，而且他们回来就不出去了。我们那儿建了工厂，他们可以在家门口打工，能天天陪我了。这样的好消息，真让我兴奋！我想给妈妈个惊喜，送给她一支最最高档的口红，趁着寒假，我就来卖花挣钱了。今儿上午，我记着那位漂亮阿姨教我的，去了大超市，买了一支口红，你看。”女孩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口红，“明天妈妈就到家了，我要亲手送给她……”

高个儿保安听到这儿，一把搂住了女孩，两颗热泪落在了怀里的红玫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