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5月22日
第07版:文化周口

古城村的金银币

被村民当成“锅铲”的银布币

□王锦春 李全立 文/图

核心提示:

民间有句俗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时,苦苦求索一无所获,灰心丧气之际,不经意一个偶然的发现,却让你拍案叫绝。这又应了民间一句俗话“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考古界诸多惊世发现,多是如此。

意外发现

平静常常被偶然打破,偶然常常带来惊人故事。

1974年7月31日,一个偶然的惊世发现,幸运地降临在扶沟一个村庄。这个村子叫古城村,位于古城公社古北大队,在县城西南17.5公里处。

7月底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上午9点多,尽管天热,古北大队副支书孙本立也闲不住。家里准备盖房子,几年前这里曾有一个小石灰坑,今天就是把原来的坑向北扩宽些。灰坑挖有一铁锹深,孙本立已经汗流浃背。邻居赵根旺见状,过来搭把手。没几下,就听“嗵”的一声,赵根旺以为碰到了硬土块或砖头块,抽回铁锹使劲地向下砍去,“嗵”,这一声比刚才还沉闷。

石灰坑西南一丈远,有个大水坑,水坑边有几棵上了岁数的柳树。“八成是个大柳树根”。赵根旺心里直犯嘀咕。他弯下腰,扒扒土,有一疙瘩硬东西露出了头。顾不得擦脸上的汗,赵根旺把铁锹扔在一边,用手一点点地挖起来。一旁歇着的孙本立也感觉异常,跳下石灰坑。二人谁也不说话,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手忙脚乱地挖出两个东西,一上一下摞在一起。上面的像个“水壶”,下面的像个“香炉”。孙本立把“水壶”从土里抱出,赵根旺把“香炉”搬出。抠掉上面沾的泥土,青色的铜锈露了出来。

“八成是宝贝!”赵根旺失声叫出来。孙本立急忙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人间奇遇

孙本立抱着“水壶”,三步并作两步向自家院里跑,赵根旺吃力地搬着“香炉”,也跟着进去。来到院里,孙本立顺手把“水壶”向地上一放。许是用力过猛,许是地下埋藏太久,“水壶”瞬间四分五裂,一堆黄灿灿的东西露了出来。孙本立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这都是金子呀!”。“水壶”里藏有金子,赵根旺急不可待,要看看“香炉”里有什么。“香炉”盖与下面已锈在一起,用手抠不开。赵根旺用铁锹使劲撬开,一二十个白色的像炒菜用的锅铲一样的东西叠放一起,静静地躺在“香炉”里。“这是什么玩意?”赵根旺没见过,孙本立也没有见过。直到这时,他俩才从亢奋中清醒一点。“赶快弄屋里!”孙本立用洗脸盆装好金子,正欲往屋里去,他被人拦住了。

谁?都是本村的农民!孙本立定睛一看,院子里已围过来十几个人。孙本立哪里知道,从挖出宝贝到进院子,他俩一惊一叫,半个村子都能听到,谁不想看看稀罕。

围着一堆黄灿灿的金子,你拿一个看看,我抓俩瞧瞧。场面开始混乱了,有的看着看着就放进了兜里,也不知道谁拿了几个。孙本立赶紧把金子拿到屋里。众人又把目光投向“香炉”。有人推测说可能是古人做饭用的“锅铲”,颜色发白可能是用锡做的。一听说是锡,围观的人把不住劲了。那时候农村的洗脸盆烂了,用锡焊一下就能补好。于是,你拿一个,我装一个,一眨眼拿走好几块。院子里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局面很难控制。作为大队副支书,孙本立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他把那几个“锅铲”也放进屋里,暂时保存起来,同时想办法向上级汇报。

上缴文物

“古城发现金子了!”这一消息很快传开。没过多长时间,公社干部就来村里了。公社、大队两级干部用大喇叭宣传,催促上缴文物。在很短时间内,人们把那些拿回家还没有暖热的金子、“锅铲”就缴上来了。尽管拿回家的时间很短,但已有性急的农民把两个“锅铲”放在火上烤化成疙瘩。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共有392块金子、12个“锅铲”,还有“香炉”及那个烂掉的“水壶”,送到了干部的手里。

古城村发生这么大的事,非同小可。公社向县里汇报,县里向省里汇报。接到汇报的省文化局随即指示:收缴文物,立即送到省里。保护好现场,省里派专家前去进一步发掘。

文物缴上去了。它掀起的轩然大波冲击着这个平静的村庄。田间地头、坑边树下,人们议论着昨天发生的激动人心的事,还原着每一个细节。两天之后,省里来人了。当时的省文化局、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的3名同志来到古城村查看。

发掘古井

几天后,扶沟县文化馆负责文物工作的郝万章接到一个任务,陪同省里专家到现场。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文物工作地位尴尬,每个县基本上只有一个人负责。在扶沟县城,郝万章等来了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的郝本性。两人匆匆吃几口饭,就骑车向古城出发。二人来到那个石灰坑边看了又看,决定进行深入发掘,当晚,就住在公社的招待所里。

第二天上午,在发现文物的石灰坑里,郝本性大致划个范围,几个农民开始向下挖。大家干劲十足,都盼望着有更多的宝贝露头。挖着挖着,郝本性叫停了。通过分析土质等,郝本性发现这里是一个古井遗址,直径有一米多,土里万一埋藏有东西,碰坏了咋办。大家开始轻轻地挖。几个小时后,古井挖到两米深。不能再挖了,地下水已经上来,汩汩直流,没有什么宝贝露头。郝本性宣布停止清理挖掘。

忙活一上午,没见到稀罕东西,几个农民感到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有些收获。通过与专家交谈,他们得知,前几天村里挖出的那些“宝贝”,不是单纯的金子,也不是炒菜用的“锅铲”,黄的是金币,白色“锅铲”是银布币,都是那个时候的钱。盛金币的“水壶”是铜壶,盛银布币的“香炉”是铜鼎。出土时一上一下联结起来,是因为年代久远,锈结在一起。这些都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

392枚金币、12枚银布币、铜壶、铜鼎送到省里后,公社干部、派出所的同志继续宣传,渴望能有收获。到这年年底,又有农民陆续上缴了6枚银布币。

文物引发的冲击波也日趋减弱,古城村又渐渐归于平静。

隆重奖励

政府并没有忘记古北大队,也没有忘记挖出并上缴文物的人。几个月后,省里进行奖励。当时的黄金市价是每斤1500多元,392枚金币,重8183.3克。当时白银的市场价是每斤60元,18枚银布币,共重3072.9克。单单计算金银价值,金币可卖24000多元,银布币可卖300多元。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大张旗鼓地奖励个人是不可能的。由此,最早发现文物的孙本立、赵根旺,各获得一部价值40元的收音机。他们所在的古北大队,获得一部电影放映机、一部发电机。据说,这些奖品的价值正好是24000多元。

过了一段时间,省文化局又向古北大队颁发奖品——能够购买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的指标。

随着研究的深入,这批金银币的文物价值愈发显得重要,上级再次对有关人员进行奖励。1975年1月1日,扶沟县在县大礼堂召开千人大会,奖励孙本立600元,赵根旺400元,并号召全县人民向他们学习。对此,当时的《河南日报》给予报道。

曲折收藏

故事还在继续。再说后来收缴的那6枚银布币,送到县里就由郝万章保管。郝万章在县文化馆工作,负责文物,他的住房是寝办合一。最初,他把这几块银布币用报纸包住,放在枕头下面。有些人听说他屋里藏有文物,就想来看个稀罕,基本上是谁来都可以看。一年多后,郝万章觉得这样存放不安全,就经常转移银布币,有时放床下,有时藏墙角,但不出他的办公室。寒来暑往,郝万章与6枚银布币朝夕相处了10年,成为这批文物最忠实的“保安”。

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郝本性,非常关注扶沟这批出土文物,并做了大量的研究。有一次趁郝万章到省里出差,他语重心长地说:“万章,这些东西你要是放丢一块,就得坐监狱啊!”当时打击盗窃盗挖文物的攻势非常严厉。从郑州回来后,郝万章就琢磨要为6枚银布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1984年,扶沟县博物馆成立,6枚银布币由博物馆保管收藏。1990年,为了重要文物的安全,这批银布币被送到淮阳文物库房保存,直至今日。

392枚金币、12枚银布币送到郑州后,一直存放在省博物院。盛放银布币的铜鼎,经专家修复后,也被省博物院收藏。盛放金币的铜壶,因损坏严重,已没有办法修复。

价值连城

专家关注更多的是金银币的文物价值。研究发现,这批金银币为战国时期楚国货币,它的出土轰动了全国,这是我国第一次出土大量的楚国金银币,具有重大文物价值。

392枚金币,分金版、金饼两种。195枚金版中,绝大多数都钤印有文字。刻有“郢爰”的金版共170枚,刻有“陈爰”的有17枚。“爰”是楚国金币的专用名称。“郢爰”在楚国的都城郢,今湖北江陵之地生产。公元前278年,楚顷襄王迁都陈国淮阳,在此所铸金币命名为“陈爰”。尤其珍贵是,有一块金版刻有“鬲爰”两字,带有这两个字的金版在我国首次发现。专家考证后得知,“鬲”是“历”的通假字,为楚国要地历阳,其地在今安徽太和西15公里处。

197枚金饼中,一些刻有数目字,如“上”“大吉”“六半”等,专家认为是标注金饼所值多少。有些则无任何标记。

最有价值的是这18枚银布币。当它们刚刚面世时,当地一些农民认为它们只不过是炒菜用的“锅铲”。其实,它们却是国之重宝。

布币是楚国的专用货币,银布币用银子制成。银布币为我国首次发现,也是迄今为止所知最早的银币实物。此前,仅在书中有使用银币的记载。它的出土,可以充分证实先秦时代确实使用过白金货币,并将我国使用银币的历史从汉代提前到东周时代,在我国货币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扶沟出土的金银币,大都保存完好,既有较高的经济价值,更有很高的历史、艺术价值。皆为国家珍贵文物,大部分为国家一级文物。说到这里,再回顾金银币出土时,当地农民只是看个稀罕,那两枚银布币,一念之差,“火化”成“锡疙瘩”,也许成了世界上最值钱的“锡疙瘩”。直到现在,文物工作者提起这件事,还连呼“可惜可惜”。

不幸之中还有万幸。普通的农民不计得失,能把文物及时上缴,从而避免了流失与毁坏,于国家于后代,功莫大焉。可敬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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