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下，气若游丝的石头咳嗽着说，牛，牛！

爹，我在。大牛说。

爹，我也在。二牛说。

石头仍圆睁着眼挣扎着说，牛，牛！

大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黑漆漆的大门外，气咻咻地给三牛打电话，咋还不回来？爹牵挂着你，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三牛第二天早上从城里回来了。他握着石头枯树枝一样的胳膊说，爹，我回来了。

石头还是喘息着说，牛，牛!

弟兄三个明白过来了，爹说的是曾经在田野里出力流汗的牛。

爹这辈子对牛的感情很深，用情深似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爹给三个儿子起名大牛、二牛、三牛。牛耕田时，爹扛在左肩的鞭子从不落到牛的脊背上。

爹还把床搬到西屋，看着牛吃草，他说牛咀嚼的声音比戏文还好听……

临终前爹想看看牛，弟兄三个为难了。村子已成空心村，早就没人喂牛了，就是附近村子也没听说谁家还在养牛。

爹仍然瞪着空洞无神的眼喃喃着，牛，牛……

母亲去世早，爹在六亩薄田里刨食，独自一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成人实属不易，不能让爹带着遗憾离世。

大牛蓦地想起了乡里的养殖场，他让三牛到养殖场去想方设法牵回一头牛，满足老人最后的心愿。

三牛哭丧着脸回来了，说养殖场的牛哪还叫牛，胖得像是气儿吹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还没走百十米就卧下来不动了！他只好用手机给牛拍了照，录了牛叫的声音。

听到哞的一声牛叫，石头的眼倏然瞪圆了。他吃力地坐起来，瞪视着黄牛的照片，往事像放电影一样纷至沓来——春日阳坡上啃草的是牛，夏日树荫下纳凉的是牛，秋日田野里拉犁的是牛，冬日大路上负重的是牛。牛吃的是草，出的是苦力，春种秋收里有它疲惫的身影，五谷丰登里饱含着它的血汗，可以说牛是乡村的一道风景，一道最美的风景。没想到这风景说消失就消失了，三村五里再也见不到牛的影子了。

三牛一遍遍播放着牛的叫声。

在牛的熟悉的叫声里，石头慢慢闭上了双眼。

（顾振威 郸城县教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