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鸟
背 影
它的家很坚固,拇指粗的钢筋竖着焊成格子,又镶嵌了厚玻璃,里面用木头搭建成两层古朴的阁楼,当然,对着玻璃这面是完全敞开的。另一面是一堵钢筋水泥筑成的墙,一个一尺见方的窗户,透进冬日的阳光。它面对窗户坐着,给参观的人一个背影。
一段时光又一段时光,以不同的姿态流逝,它却不动,石雕般,就那么坐着,望向窗外。灰色的背影,像一大块泥土,又像团朦胧的雾。它是只猿猴。
室内虽然有暖气,我望着它的背影却感觉冷飕飕的。远古时,它们与我们的祖先在大自然中经历着磨难,内心是勇敢和自由的。如今,它们只能呆坐在笼子屋里,对着方寸小窗,窥望外面的世界。到了固定的时间,会有工作人员投进去食物。多么安逸的生活啊,而它们生命的活力却在慢慢消失,这与年岁无关,刚出生的和年老的一样,有着落日的暮气。
我忽然生出恐惧,害怕它转过身来,害怕它的目光。我哀叹和感慨它落寞的背影,叹息它被囚禁的生活。其实人类有时候与它一样,权钱色的欲望和嫉妒仇恨焦虑等不良情绪时常组成一个笼子,心被囚禁在里面,不见天日。我快步走出去,仰着脸,让冬天的阳光晒干泪水,或者让泪被寒风冷冻。
女 孩
木头回廊,悬在碧水上。不远就会有一座尖顶凉亭,相对两把长椅,供游人歇脚。柱子上镶嵌有名人楹联。上面还有很多黑笔或尖锐物涂抹刻画的字迹,多是“某某某到此一游”、“某某某某日留念”等,有一条倒好气好笑,跟相声上听过的差不多,“某某与某某某光临此处,顿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转头,是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看样子五六岁了,扎着两条辫子,大眼睛,正伏在父亲肩头快乐地笑。旁边的母亲剥了个口香糖,塞她嘴里。几片绿色的糖纸,蝴蝶般缓缓落下,栖息在红色的木板路上。蓝天下,几艘白色或黄色的游船漂浮在水里,湿润的清风徐徐吹来。女孩挣扎着从父亲背上下来,弯腰捡起糖纸,跑到凉亭旁的垃圾桶边,把糖纸丢进桶里。不远处的父亲和母亲笑着望女儿。女孩跑回他们身边,说:“妈妈,以后不要乱丢垃圾。”年轻的母亲点着头,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太康话
离家年余,心绪不宁,坐车去郊区的景点。参观着明清时候的建筑,心绪也并没有因为穿透历史的烟云而变好些,反而因为古建筑的沧桑感又生出些莫名的感伤。时节不对,游人不多。景点里有几个小店,卖纪念品和一些零食饮品。我进去一家,要了杯咖啡,拿手机扫描贴在柜台前的二维码,准备付完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歇歇。
收银员是个女子,中等个子,圆脸,嘴角漾着笑。她指着我作为手机屏幕的谢安雕像,问:“大哥是周口的?”我点点头说:“周口太康的。”女子高兴地说:“看大哥手机壁纸是谢安故居里的雕像,我猜大哥可能是周口太康哩。”这句话女子用的是地道的太康口音。我忙用太康话问:“你也是太康哩?”“嗯。”女子答,“太康杨庙哩。”“嗯嗯,我是逊母口哩。老乡好。”我快乐地说。小店不忙,女子健谈。谈到兴致处,女子还唱了几句太康道情戏。
离开小店,我看着那些满是历史感的古建筑,竟然品味出内在的节奏和旋律,不由哼起了道情戏。恍然感悟,呀,与家乡人一番太康话,竟然把所有不快的心绪一扫而光,像清风和阳光驱散雾霾,呈现一方澄澈和清丽。乡音竟有如此魅力和功效,是我以前不知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