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文生

您还记得这段戏词吗？它是越调大师申凤梅主演的《收姜维》中的著名唱段。戏词是：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

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

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

一杆枪战曹兵无人阻挡。

如今你年纪迈发如霜降，

怎比那姜伯约血气方刚？

虽说你今一天打回败仗，

怨山人我用兵不当，

你莫放在心上。

……

一

提起申凤梅，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申凤梅（1928-1995），河南省临颍县人，艺名“大梅”，一级演员，工生行，河南省卓越的越调表演艺术家。申凤梅11岁开始学艺，14岁搭班。1947年她所在的民间戏班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剧团，后改为河南省越调剧团。申凤梅在戏曲中演绎的诸葛亮角色深入人心，以“活诸葛”蜚声剧坛，曾被国务院总理周恩来誉为“中原活诸葛”。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观看她的演出并合影留念，周恩来总理还请她到家中做客。周总理看了她的演出《收姜维》后风趣地说：“河南的诸葛亮会做政治思想工作！”

申凤梅大师在她57年的艺术生涯中，先后在200多个传统戏、现代戏和新编历史剧中，扮演过生、旦、净、丑等各种行当的角色，可谓是“生旦不挡，悲喜咸宜”。其代表作有：《孔明出山》、《舌战群儒》、《华容放曹》、《卧龙奔丧》（《诸葛亮吊孝》）、《七擒孟获》、《收姜维》、《失空斩》、《明镜记》、《哭四门》、《苦菜花》等。尤其是在《诸葛亮吊孝》和《收姜维》等“三国戏”中，她所塑造的“诸葛亮”这一艺术形象深得观众好评。申凤梅亲自筹资30万元拍摄了越调电视系列艺术片《诸葛亮》（7部13集），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资料。申凤梅大师历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中国戏剧家协会河南省分会副主席、主席；河南省越调剧团团长、名誉团长等职。由于申凤梅成就斐然，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先生破例收她为女弟子。

57年的舞台实践证明，申凤梅大师是一位戏路宽广、功夫全面的演员。她表演真实，动作稳健；唱腔吐字清楚，以声带情，行腔婉转；声音宽厚有力，质朴豪放，形成了她那独特的“申派”艺术，她收有越调弟子申小梅、马兰等人。

申凤梅大师一生倾心塑造了6个“诸葛亮”形象。在《诸葛亮出山》《舌战群儒》《斩关羽》《诸葛亮吊孝》《七擒孟获》和《收姜维》这6部戏中，从小生到老生，申凤梅塑造了不同时期的6个诸葛亮，且6个艺术形象各不相同，用申凤梅大师自己的话说：这叫“不变中有变，变中有不变”。举例来说，《诸葛亮吊孝》中的诸葛亮，精力充沛，思维敏捷，血气方刚；《收姜维》中的诸葛亮稳健沉着，运筹帷幄。

申凤梅大师对越调艺术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使得越调这个原本程式简单、表演粗糙的民间小戏，在她和一批致力于越调发展的老艺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发展成为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剧种，将越调艺术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对于越调艺术的贡献，概括起来主要有如下两点：

第一，越调从民间小调走向都市，走向了大舞台。申凤梅大师在这个过程中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尤其是她率团进京演出，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北京观众的热烈欢迎。从此，越调走向全国，成为全国观众最喜欢的剧种之一。

第二，越调走向都市后又回归到了民间。越调本来是植根于民间的，只有在民间才有生存的土壤，申凤梅大师深知这一点儿。她成名后，主动放弃舒适的都市生活，经常下乡演出，把越调艺术带回民间，这才是越调能够生生不息的本源。

二

河南周口是戏曲剧种众多而又集中的地区。据调查统计，在这里流行过现已消亡和至今仍在这里流行的较大剧种，有九种之多，它们是：豫剧、越调、道情、曲剧、坠剧、眷戏、罗戏、二夹弦、花鼓戏和木偶戏等。其中，豫剧、越调和道情是最为流行的剧种，它不仅渊源久长、流行面广，而且最为老百姓所喜爱。

越调俗称“四股弦”，因其乐队伴奏主弦“大弦”由四股丝弦组成而得名。越调的主要伴奏乐器以四股弦为主，辅以三弦、卧笛、月琴等。在唱腔上，原来主要唱“牌子曲”，清初以后吸收其他剧种的唱法，逐渐改为以“板腔体”为主。板式有慢板、流水、乱弹、赞子、哭腔、飞板等。常用曲牌有“梅花酒”“玉芙蓉”“新水令”“红绣鞋”等数十种。

越调所演传统剧目有“正装戏”和“外装戏”之分。“正装戏”为越调正统剧目，结构严整，唱词深奥，每段唱词字数固定，并规定有一定的曲牌和调门，道白时用竹笛伴奏。演出剧目多为以生、净为主的历史剧，如《两狼山》《乌江岸》等。“外装戏”为吸收其他剧种的剧目，多系连台的公案戏，如《刘墉下南京》《铡国舅》等。其特点是：唱多道白少，主要唱段有的长达百句以上。

关于“越调”之名的来历，众说不一。有人说：越调起源于南阳，南阳古称豫州，故名之曰“豫调”，后来人们将“豫调”叫讹了念成了“越调”。有人说：越调是战国时期越国大臣范蠡在故乡南阳所传下的“越国复国之音”，故名之曰“越调”。也有人说：越调起源于明代杂曲《九宫十三调》中的曲调“越调”，故而得名。还有人说：越调戏由唐明皇李隆基幻游月宫时所记下的《月调》即《霓裳羽衣曲》演变而成，故得名越调。以上诸种越调起源的传说，现今均已无从查考。

越调剧种的起源，学术界有三种比较通行的说法，它们是：

其一，我国当代学者周贻白《中国戏曲发展史纲要》一书中说：“越调剧种在清朝乾隆年间以后，起源于南阳的民歌小曲，原名四股弦专唱月调，不杂他曲，是南阳梆子的变体。”

其二，上海越剧团著名演员袁雪芬，她曾在1952年对周口红光越调剧团的毛爱莲说：越调与越剧同共一个“越”字，本来就是一家人，越调的老家就在江南上海一带。明朝时上海遭灾，越剧演员流散在河南，后根据河南民间曲调逐步演变为河南越剧，即现今的越调剧种。

其三，《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河南卷宛梆音乐》上说，据《南阳府志》清朝末年的增编本上，有张嘉谋对清初文人吴梅春所写《绥寇纪略》中一段话的批注。吴梅春写道：兵未起时，中州诸王府造弦索，渐流江南，其音繁促情紧，听之哀衷。张嘉谋批注曰：“蓄今所传越调，南阳调者亦起于是时云。”张嘉谋是南阳人，为袁世凯称帝时河南省政府参议员。吴梅春文中所提“兵未起时”，系指李自成的起义军。张嘉谋的批注中明确指出：越调、南阳调起于此时。这对越调是由明末清初初具雏形的说法，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根据以上诸说，我认为：越调剧种在明末清初已在河南南阳形成。是否，敬请方家指正。

流入周口地区最早的越调，当推清同治年间流入项城的越调。当时项城并无越调戏班，而是外地班社来此演出。首次来演出的是以姜高为主演的著名班社南阳班，该班擅演关公戏，姜高有“活关公”之名，在项城影响很大。此后，外地诸越调戏班纷纷来周口地区演出，并把越调传到了全区各县市。在越调如此广泛传播的基础上，西华县刘庄人刘得昌在其好友商水人何大荣的帮助下，于1917年组织了全区第一个越调戏班——刘庄越调班。该班成立后聘请姚庄人姚水林任教，刘得昌本人也随其改习旦角。其后班中丑角刘连成、红脸刘松堂、黑脸刘心志等，均成为较有名气的越调演员。刘得昌攻习旦行十数载功夫独到，获“十二成”之艺名，红极一时。该戏班至1940年因天灾散班。刘得昌则出外搭班8年后回归故里又组织了一个越调戏班。与其同时，西华县长乐村组织了一个戏班，申凤梅曾于1938年在此搭班至1942年。1942年申凤梅离去，戏班搁浅。商水县郝岗河渡口村也成立了越调戏班，越调演员何全志就是在这个越调戏班成长起来的。就这样，从1917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夕，周口地区出现越调戏班不下十个之多。

新中国成立后，周口地县两级政府都十分关心越调的发展，组建了新的专业越调演出团体。其中，在1949年春，淮阳专署组建了以主演张秀卿（艺名“大宝贝”）为主的淮阳专区人民越调剧团，后来该团演变为周口专区越调剧团。同年周口市也组建了一个由毛爱莲为主演的红光越调剧团。随后扶沟县也组建了扶沟县越调剧团。1951年2月，申凤梅带领漯河市人民胜利越调剧团到项城县演出，被项城县政府收留、改编为项城县越调剧团。后来，申凤梅被调到周口专区越调剧团，于是她的艺术才华得到了更加充分的发挥。

在群星璀璨的越调演员中，以擅演诸葛亮而号称“活诸葛”的申凤梅大师成就最高，驰名河南，饮誉京华。她演出的《诸葛亮吊孝》和《智收姜维》，被拍摄成越调戏曲艺术片。在表演和唱腔艺术上，申凤梅造诣极深，具有表演稳重深沉，唱腔苍劲有力的独特风格。越调本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小剧种，由于申凤梅和一批致力于越调发展的老艺人共同奋斗，很快就将越调推向了全国，这对于推动越调剧种的普及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三

1995年7月20日5时，这位声震河南的艺术家大师申凤梅，由于心脏病突发，带着对戏剧艺术深深的眷恋而离开了成千上万喜爱她的观众，离开了她为之奋斗一生的越调艺术。申凤梅大师在去世的那天，床头还放着那套她经常阅读的《三国志》，这表明这位“活诸葛”是多么的热爱自己的事业啊！

申凤梅大师一生无儿无女，他却资助了许多农村的贫困孩子，这些孩子不都是她的儿女吗？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申凤梅在去世的前一天，还特地安排剧团的现任领导，赶快把她个人所资助“希望小学”的钱款送到有关部门。

写到这里，请允许我引用我国当代著名文学家老舍先生的一首诗《赠申凤梅》作为本文的结束。这首诗是老舍先生在祝贺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破例将申凤梅收为女弟子时而写的。诗的全文是：

《赠申凤梅》 ·老舍

东风骀荡百花开，越调重兴多俊才，香满春城梅不傲，更随桃李拜师来。

[自注]：凤梅同志越调能手，生旦不挡，悲喜咸宜，1963年春来京公演，内外行争誉成功，而不自满，拜温如先生学艺，因献小诗致贺即乞正教适苦恼疾，未事推敲文字为憾。

老舍先生的这首《赠申凤梅》写于1963年4月。今天重温此诗，我既为老一代艺术家马连良、老舍二人的深情厚谊所感动，也为老舍先生在“文革”中的不幸遭遇而握腕叹息。今天重温此诗，我更为著名越调艺术家申凤梅大师的逝世而惋惜不已！

这正是：大碗清茶老二分，龙须沟岸月牙魂。春华秋实同堂乐，祥子汗流不值文。——《七绝·老舍茶馆》

这首《七绝·老舍茶馆》诗的作者是孙德振先生。老舍先生的作品主要有《茶馆》《月牙儿》《龙须沟》《春华秋词》《四世同堂》和《骆驼祥子》等，这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经典，这些佳作将永远铭刻在我国人民的心中。

大师申凤梅离开我们就要23周年了，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活在千万观众的心中。运笔至此，我想起了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中的一段话，原文是：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7月20日是驰名河南、饮誉京华的越调大师申凤梅辞世23周年的忌日。23年前，申凤梅带着对戏剧艺术深深的眷恋而离开了成千上万喜爱她的观众，离开了她为之奋斗一生的越调艺术。就像魏文帝曹丕说的那样，申凤梅大师凭借她那精湛的艺术和对观众的无私奉献，“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申凤梅将一直活在河南人民的心中！

越调大师申凤梅，永远的“活诸葛”，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