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前

看来，似乎只有这棵槐树，见证了那一段阵仗相峙兵刃相见的历史。

顺着村子这条马路向北溜达，你见不着曹军袁军，见不着城墙壁垒，见不着金戈铁马，见不着官渡古桥，见不着潺潺清流……就在你觉得失望透顶的时候，历史就像甩了一个包袱在这儿，给你一个念想——一棵奇怪的槐树：一截枯干拔地而起，中空，龟裂，呈灰褐色；三两残枝横向斜出，如手张开，作问天究理状。一茎槐树苗从枯干根部冲天而起，约拇指粗，有三四米高，青绿色，生机盎然生命强劲。新与陈、老与小结合得如此完美，让人讶异。旁有立石，书刻“曹操拴马槐”，深邃的气息扑面而来。历史，有时不一定是竹简册页上发黄的文字，也可能是一个物件，或者是一株有生命的植物，沧桑而又鲜活地站在你的面前，吞吐天地万物于一瞬，宠辱不惊地看着你，与你对视，交流，尽管中间已经横亘着1800多年的世事云烟，它却欲语还休。凝练的岁月，涂抹在这棵经年不朽的槐树上，聚散无常。它当然不会再用来拴马了，它却无意间拴住了那段岁月。

曹操为何选择一棵槐树拴马？他拴的是哪匹马？这棵槐树当年或许高大挺拔，或许浓荫蔽日，不然，曹操为何会中意于它？也可能是曹操有文化。在古代，槐树有迁民怀祖的寄托，代表吉祥之意，更重要的是槐官相连，是三公宰辅之位的象征。其时，曹操已经挟天子令诸侯，算得上是居槐第，处槐位，执槐鼎，比三公宰辅有过之而无不及，权倾天下。用槐树拴马成为他的必然选择。

曹操的马当然不是一般货色，一匹谓“绝影”，一匹叫 “爪黄飞电”，都是当世良驹名马。曹操拴马，拴的是哪匹呢？是大宛良马“绝影”？不是。在曹操征讨张绣时，“绝影” 身中三箭，仍能驮着阿瞒绝命奔跑。救了主人， “绝影”却被流矢射中眼睛呜呼了。应该是“爪黄飞电”！

这匹马在 “曹阿瞒许田打围”一节中出现过：曹操骑爪黄飞电马，与天子猎于许田……忽见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曹操也不客气，顺势向汉献帝借用天子用的宝雕弓、金箭。只见他张弓搭箭，抡圆胳膊，扣满一射。嗖的一声，箭带风劲驰，正中鹿背，鹿应声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汉献帝呼号“万岁”、“万岁”。不料，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曹操和他的“爪黄飞电”在天子及群臣面前大出风头。

艰难相持了一年多的官渡之战，最终赢得战争胜利的是多谋善断的曹操。这匹马，或许就似当年的汉献帝刘协；或者说，汉献帝何尝不是另一匹“爪黄飞电”。曹操呢，他或许就是这棵槐树，国槐。

没有了“爪黄飞电”，没有了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没有了诸侯割据混战……这棵古槐树，一如既往站在这片曾经大战的土地上，矜持而孤独，孤高而坚韧。1800多年的光阴弹指一挥，浓缩在残缺不全的枯枝上，隐匿在龟裂老朽的树干褶皱里，与黄河齐歌，与时光同流，与天地共存。

天灰蒙蒙的，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干渴的大地欢欣鼓舞。雨中的人，就像一幅山水画中的点缀，自然而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