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018年08月01日
第07版:文化周口 PDF版

“蛤蟆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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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新国

毛主席曾说过:“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这话用到吃上,亦是如此。为了生存需要,为了味觉享受,人们可以创造美食,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阳城乃至豫东地区农村十分流行的“蛤蟆蝌蚪”就是如此。

您若不是阳城人,“蛤蟆蝌蚪”就念“蛤蟆蝌蚪”没有关系。一般阳城人会把“蛤蟆蝌蚪”读作“斜蚂蝌蚪”,这才是地道的阳城话,带着纯正的乡情乡音。

这“斜蚂蝌蚪”不是蛤蟆蝌蚪,你看说来说去是不是被绕晕了。这样说吧,“蛤蟆蝌蚪”不是在水里拖着长长尾巴游来游去的蝌蚪,而是一种面食,是阳城乃至豫东地区,人们在贫穷日子里创新出来的美食,是把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吃腻了的红薯面、高粱面换个新的做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豫东一带,“蛤蟆蝌蚪”是老百姓常吃的食物。至于谁发明的这种吃法,已无从查起。或许发明者是前庄的王奶奶,也可能是隔壁的李二婶……反正是一个或者若干个贤惠能干、心灵手巧的女人。正是她们的一双巧手,把苦涩和艰辛藏在心底,让日复一日的日子不再单调乏味。不知是哪一年、哪一天从哪个地方开始,有人做就有人吃。很快,这种吃法像时下的流行歌曲一样,风靡那个年代。

它的做法说简单也真简单,说麻烦也真麻烦。首先要把红薯面放入和面盆,分几次加入适量的清水。用筷子把清水和面粉搅拌均匀,做成面团。然后锅里倒入足量的水,大火烧开。把“刮擦子”(擦丝器)架在开水锅上,右手将和好的面团扣在“刮擦子”上,左手按住“刮擦子”,右手用力往前推压面团,让面团从“刮擦子”的一端推到另一端。面团被反复推压,落入锅中,在沸水中翻滚,成了或圆或扁如蝌蚪状的熟面疙瘩。用漏勺沥水捞出,放进事先准备好的“井拔凉水”(刚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水)中。

这些动作要一气呵成。最后用漏勺把“蛤蟆蝌蚪”盛入碗内,放入醋熘嫩南瓜丝或是鸡蛋韭菜,再浇上蒜汁,爽滑、可口、咸酸、筋道,别有滋味。这也成了艰苦日子里改善生活的一道美食。男人下地干活回来,又渴又饿,一身臭汗顾不上洗,先进灶房舀一瓢凉水一饮而尽,然后从婆娘手里接过一碗拌好的“蛤蟆蝌蚪”,端着碗蹲到门槛上,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饭扒拉进了肚子,吃完搂起衣襟抹抹嘴,连着打几个饱嗝,一脸满足。

“少年不识愁滋味”,长大后我才知道,阳城人真是擅于在平凡忙碌的生活里发现美食、创造美食,同时美食也成了阳城人在贫困日子里的心灵慰藉,尤其在那个“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没法活”的日子更是如此。

其实,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不仅仅是“蛤蟆蝌蚪”,红薯的做法还有很多。

如红薯丝捞面。红薯洗净备用,锅里倒入水,大火烧开。用“刮擦子”把红薯刮成丝,只见红薯丝纷纷入水,手脚麻利的妇女一会儿可刮几十块红薯。薯丝入锅,煮的时间要恰到好处,煮的时间短了不熟、时间长了易烂,对于时间的把握全凭经验。煮好的薯丝用漏勺捞出,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凉水里,捞出后和面条拌在一起,浇上臊子、浇上蒜汁,薯丝不碎不断、香脆可口。

又如红薯丝窝头。把刮好的红薯丝加入白萝卜丝、胡萝卜丝或其他青菜,加入面粉捏成窝头。蒸熟后,在窝头凹进去的地方放入辣椒或蒜汁。这味道至今难忘。

再如红薯丸子。把红薯洗净蒸熟放凉去皮,用手按压,放入适量面粉。然后将油倒入铁锅,待油烧热微微冒烟,用手握着薯泥,让薯泥从手的虎口处挤入锅中,再用长筷子或者笊篱翻几下,直到丸子变得黄中透红,捞起沥油,稍冷却即可食用。那种甜不含任何添加剂,纯天然的味道,咬上一口表皮酥脆、里面糯软,十分香甜,直香到五脏六腑,超级好吃。

好吃归好吃,那个年代红薯丸子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才有可能吃到。因为那个年代,油是稀缺品,一般吃“大油”,也就是用肥猪肉熬制出来的油。把肥猪肉切成片,下锅熬制出油,油放凉后凝成一块。至于出油后剩下的肉渣,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剁几个胡萝卜、白萝卜,或放些萝卜缨子,家里条件好的,再放点豆腐、粉条等,拌入肉渣作馅料,蒸成包子,要多好吃有多好吃。再不然,冬天有客人来,就用肉渣做粉条汤。锅中水烧开放入粉条,放一把肉渣同煮,出锅时放入葱花姜丝,盛到碗里再放入辣椒。汤鲜红、粉细白,肉渣透着醇厚的猪肉香味。两碗下肚,浑身暖暖的。

还有熥红薯,也叫烧红薯、烤红薯。这应该是那个年代小孩子们的最爱。刨红薯的季节,学校都会放假,小孩子们就约在一起,挎个篮子或背个筐子,扛个抓钩下地“溜红薯”(指在已收了的红薯地里找遗留的红薯)。这红薯都是“漏网之鱼”,用抓钩把土翻开,若见“拉鞭”(红薯的根须)顺着找下去,一般或大或小都能找到一块红薯。

半晌午,孩子们累了、饿了,就聚在一起拾柴火、熥红薯。先在田埂上挖一个上小下大的坑,再在一侧开一个小门。沿坑沿用坷垃垒个小窑,把柴火点着一把一把从小门送进去。一大堆柴火用不完,小窑已烧得通红。然后用坷垃堵住小门,拿一根棍子小心戳开窑顶,把挑好的红薯一个一个从开口处投进去,慢慢推倒小窑的两侧,埋着红薯,再盖上厚厚的一层土、红薯秧、草,防止大人们发现。然后孩子们散开,各干各的事去了。约三四十分钟,他们陆陆续续回来,扒开红薯秧和草,热气冒了出来。孩子们用抓钩找出红薯,性急的赶紧拿起一个,热得从左手倒到右手,再从右手倒回左手,也舍不得放下,皮还没剥好张嘴就是一口,烫得龇牙咧嘴。这烤好的红薯,把外皮烧焦部分剥去,香甜软糯的红薯瓤呈现在眼前,让人垂涎欲滴。用这个法子,豆子熟时烧豆子、玉米熟时烤玉米,当然也烧过蚂蚱等。

前些日子因事和三个姐妹回老家,我们都带着孙子、孙女一大群孩子。中午婶子问我吃啥饭,我笑着说:“想吃的怕您现在已经不会做了!”婶子说:“你说我听听。”我说:“有红薯面没有?我就想吃‘蛤蟆蝌蚪’。”婶子一听笑了:“傻孩子,苦日子还没过够!亏你今个回来,正好还有点红薯面,我这就去做。”

中午堂弟去街上买了四个菜,一盘凉拌耳丝、一盘辣子鸡、一盘炒豆筋、一盘炸泥鳅。一顿饭吃下来,买的菜基本没动,几个小孩子把一盆“蛤蟆蝌蚪”吃个精光,弄得我也没能吃尽兴。

吃过饭,小外孙女问我:“姥爷,你小时候天天吃‘蛤蟆蝌蚪’吗?”

我说:“是呀,好吃不好吃?”

小外孙女说:“好吃,太好吃了,姥爷你小时候咋恁幸福哩!”

说这话时,隔壁邻居来财嫂子过来“拉呱”(聊天),已经86岁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聋,还能穿针引线做针线活。想想也许这正是得益于那些年杂粮的滋润,让她远离了肥胖、脑血栓、糖尿病等。看见两个小孩儿穿的乞丐裤,她大惊小怪地嚷嚷道:“城里人真是‘老鳖一’(抠门),看把孩子穿得破破烂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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