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您，您未说一句话，只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隐隐感觉到您的不满。很快，从您的女儿辉的口中，我证实了自己的担心。辉说，妈说你相貌还行，只是个子有点低。

那你的意见呢？我急急地问。

如果我有意见，还会让你来家里吗？辉说。

辉成为我的妻子的那一天，我能感觉到您的依恋、不舍，还有眼神中的幽怨。但也只是一瞬间，您破涕为笑，对我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好对她。

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未随妻子去家里看您。我对您当初不同意我们结合，意见颇深。但即使是这样，当您的女儿当着您的面数落我的种种不是时，不识一个字的您还是狠狠批评了她，您说，我起先错待他，是因为觉得他配不上我闺女；我现在批评你，是因为你当着外人的面说你男人的不是，这是不对的……

得知您说出这样的话时，我的内心第一次生出对您的敬意。我去向您道歉，您的脸上泛出慈祥的笑容。您说，娘没有学问，但明白一个道理，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

1998年，我打算在县城买一套房子，钱凑不齐。您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晚上冒雨步行近十公里来到我家，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说，我们也就这么多了。昏黄的灯光下，您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一起往下掉。

2002年，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与妻子产生了分歧，吵了一天，说要离婚。后来婚自然没离成，但开始冷战。您拖着病体来到我家，对着您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自知理亏的我扑通一声跪在您面前。您说，快起来，都怨我生的那个妮子，我女婿才不会犯浑呢！一句话，臊得我满脸通红，从此再没有“犯过浑”。

2013年，我和母亲因为家事发生了争吵。我一气之下住到县城，再不回家。您来到我家，对我说，爹娘养儿是为了啥，是为了让儿给他们气受吗？您又说，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娘，明天就回家跟你亲娘赔不是！

去年夏天，您被诊断出患了癌症，还是晚期。我和妻子抱头痛哭。与其他兄弟商定，暂时不把真相告诉您。那天，您躺在省城医院的病床上，等待医生给您做手术。术后您醒来，却似乎已明白了一切。您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我的岳父，我的病也就这样了，别让孩子们再多花钱。岳父背过脸，眼泪汹涌而出。

明天，就是您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您离开的这一年时间里，我非但没有忘记您，反而更增添了对您的思念。这思念，宛如穿越时空的一条线，跋山涉水，无限绵延，随风而去，携梦而来。梦中，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线的那一端，望着我，慈祥地笑。

（王理华 太康县银城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