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18年08月03日
第16版:闲情/广告 PDF版

十指空空

一位著名作家举行新书分享会。会场选在一个概念型书店,书店一角用作分享场地:观众席位于地面一层,嘉宾和主持人则沿阶梯“拾级而上”。作家本人、四个对谈嘉宾坐在阶梯的最前排,十几位重要观众分坐在主持人和嘉宾的后面几排,这就形成阶梯相对于地面观众席的“高高在上”。我等观众一览无余地仰视着前排,连他们手掌的黑痣都被“放大”。忽然,一道亮光划过——我发现台上的四位嘉宾,左手无名指上都有一枚钻戒,他们的手正好处于同一水平线。于是,某个瞬间,戒指、作家、书籍,这三个名词在新落成的书店布景中显得神异、诡奇,盛大而荒诞。

看一眼自己的空空十指,想起那段别样的戒指人生。

出身贫家,对首饰毫无概念,结婚时更别提“无金不婚”。那时丈夫在部队,所思所想与取悦女人相去甚远,倒是善良细心的大姑姐,或许见我手上和颈上一片空白,婚后不到一周就把全套首饰送到我面前:项链、戒指、耳环、吊坠,一律黄澄澄的金色。大姑姐一边往我脖子上比试,一边对她弟弟说:“知道你也不懂这些,我就替你买了,哪能就这样把人家娶进来……”我和丈夫一下子呆愣,沐浴着浓浓的亲情,丈夫嗫嚅着说出来的话竟是: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彼时年轻,不懂得这样会伤害大姑姐的好心和善意。

丈夫不久就回部队了,“首饰事件”很快就过去了。之后,我和丈夫谁也没想过把首饰戴在它们应有的位置。因此,被闲置,成为那套首饰的命运。可能被我随手放在一个抽屉里,直到孩子出生并长到需要玩具的年龄,那套首饰才见天日。

首饰被孩子翻出来的细节早已模糊。只记得她经常拿着项链、耳环等在手里把玩,有时把项链“精心”地套在布娃娃头上。如果没有那次有惊无险的“吞金”事故,我仍没想过“严厉”处置这套首饰:那时丈夫尚在部队不能回家,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工作生活,显得手忙脚乱。一次晚饭前,我去厨房盛饭,回来时见孩子正把那枚戒指塞到嘴里,小舌头上下翻卷着,我顿时大惊失色,手中的饭碗摔落一地,上前一把卡住她的嘴,把戒指掏出来……惊魂未定之际,女儿的小脸憋得通红,一脸惊恐地哇哇大哭。

“吞金”夺命,还是我从《红楼梦》读来的,那时对金子的负面认识或许仅仅止于那个苦命的尤二姐。谁能想到珍贵的金子也会威胁孩子的生命!我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不迭,立即把首饰找全,竟发现家里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上锁的抽屉。我只好将其放在孩子拿不到的地方。

然而,当女儿的年龄足以“珠光宝气”,我们数度搬家,那套首饰竟然不知隐到岁月的哪一角,无影无踪了!至今我与大姑姐亲如姐妹,却不敢告诉她真相——如此辜负了一份金子一样的亲情。那时,她在一家国企幼儿园工作,并非钱多得花不完。多年来,她对弟媳的爱重,抵御着我生活中的太多不堪。风刀霜剑面前,那金灿灿的暖意,让我挺胸前行。

当然,这并未改变我十指空空的习性。首饰之于我,似乎完全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如同钢琴奏鸣曲里一丝极不谐调的和弦。如果西装革履养眼,西装凉鞋会如何?在我的意识里,首饰与我就这样纠结着。不断收到亲友送来的各式首饰礼物,却没有一样戴在身上。我一直好奇戒指与男人女人的关系:戴戒指的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心风景?就像阶梯前排的那四位先生,他们都是著名作家、出版人,但是否那闪烁着珠光宝气的钻戒,才是他们生命高度的标志?

人生过午的时候,我依然十指空空。然而,不羡,不惧。(刘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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