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明

是谁把这个日子定为情人节的？胡扯！

对于牛郎而言，每年的相会流得最多的是眼泪。

不像想象得那么浪漫，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咖啡和鸡尾酒，没有玫瑰，没有钻戒。一晚的相会，在这无尽的银河里，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而牛郎，将这宝贵的相会时间留给了两个孩子。一年的思念和等待，没有电话和照片，两个孩子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妈妈。他们想象着一年没见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头发又长了吗？脸上有皱纹了吗？工作依然那么辛苦吗？妈妈是不是也想我们了？

春天的时候，孩子们随爸爸在田里劳动，他们想，如果妈妈在，一定会将这些野菜做得非常好吃；上学的路上，他们想，如果妈妈在，一定会为我们做最好的书包，因为妈妈手巧是天上人间出了名的；夜里睡不着，他们想，如果妈妈在，会左右搂着我们，讲天宫里新奇的故事……

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已经让爸爸牵着手等在河边了，蹦着跳着，想看得更远些。可是，河面太宽，看不到妈妈的身影。一声声地喊，那声音却传不到对岸。

妈妈的身影终于出现了，看见了，妈妈在河那边挥手呢。可是，桥还没有搭好呢，喜鹊喜鹊加油啊！他们期盼着，甚至等不及喜鹊们把最后一根树枝插好，他们伸着双手就扑到了妈妈怀里。

其实，一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个温暖的拥抱。

妈妈抱起他们，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孩子们在妈妈脸上亲吻着。看到这样的相会场景，谁还会吝惜自己的眼泪呢？

“妈妈，这是我拣的野果子，一直给你留着呢，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女儿说。

“嗯，真甜！”

“妈妈，这是我过年的时候得的奖状，你看！”儿子说。

“嗯，儿子真棒。”

起风了，露水悄悄滑下。

牛郎站在一边。他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年来她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她有白发了，她脸上明艳的光泽在悄悄逝去，她的手比去年更显粗糙了……他想用粗大的手抚一抚女人的脸，他想像孩子们一样抱一抱自己的女人，可是他忍住了。他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孩子们。他把所有的话都装在肚里。其实有一些话，孩子们都替他说了：你工作辛苦吗？你想我们了吗？

牛郎并不懂什么是爱情。当初老牛劝他抱走那团仙女的衣服，也许是命中注定，权且叫缘分吧。后来他们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过着平凡的日子。女人在男人累的时候，替他擦一擦汗，在男人干了一天活儿回到家时，给他端上一碗热饭。男人会在女人干活儿时抢过她的活儿让她歇着，会在卖柴回来的时候为她买二尺布，或者顺手在路边掐一朵小花插在她头上。

仅此而已。

平凡的日子过得久了，他们成了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就是生活吧。

牛郎看着他生命中的另一半，其实也没有太多激动，其实每天都和现在一样，她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从不曾离开。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风里来雨里去，没个男人照应着，挺不容易的啊。能有什么情话要说呢？几乎没有。

织女也一样。男人其实一直就在她身边。其实让她牵挂更多的是两个孩子。她和孩子们说着话，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男人。男人其实比自己更辛苦，拉扯两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啊，真难为他了。能有什么情话要说呢？几乎没有。

牛郎的七夕，仅此而已。

可是时间过得飞快。鹊桥上的枝丫在他们脚下一根根散落，孩子们把妈妈抱得更紧了。鹊桥中央出现了一个裂缝，孩子们抓着妈妈的衣襟不丢，他们放声大哭：“我不要妈妈走，我不要妈妈走，我要妈妈一起回家……”

没用的。鹊桥的裂缝越来越大。孩子们的哭声也越来越大。织女已经忍不住流泪了。她抱着孩子们说：“乖，听话。妈妈明年这个时候还会来看你们的。”

牛郎终于走上前，掰开孩子的手说：“听话，孩子，说好的不准哭，说好的时间一到就要回家，怎么不听话了？”

孩子们的手还是松开了。这时候，牛郎的手与织女的手不经意间触在了一起，他们同时打了个激灵。可是那种感觉，倏然就过去了。

鹊桥上的枝丫忽然间全部散落，纷纷扬扬，跌进天河。成群的喜鹊在河面上盘旋。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露已经很重了，不由得让人瑟瑟发抖。织女被风卷起的裙裾，在孩子们的眼里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