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
爸是个老病号,年轻时脾气急,高血压,却戒不掉酒,53岁那年得了脑梗塞,63岁那年又得了心梗,多亏常锻炼,维持得还不错,能骑电动三轮车。前些日子,他觉得腿没劲儿,住院输了水,出院后,惦记着老家院子里种的绿豆,非要骑电动车带妈回老家,不让他们去却拦不住,就开车带他们回去了。虽然陪着,心里仍有点不满意。这两年,他们翻修了老家的房子,隔一段时间就回去打理一下院子里的菜,偶尔会在老家住一两天。可我总觉得为那些菜呀粮呀回去一趟,实在是不值当。
一推院门,绿色满眼,看着郁郁葱葱的植物将生命力流泻了一地,心中顿时一片敞亮。下午,妈给我分派活儿,让我锄掉绿豆棵里的杂草。蹲在地里,虽然有点热,但有风围绕在身边,感觉很舒适,不似空调吹出的透着凉意的风。
不由想起小时候,跟着姥爷去菜地玩,央求着要锄草,毛手毛脚不小心锄掉了一棵小菜苗,赶紧又将它摁进土里,可不一会儿还是蔫儿了。姥爷看见了,虽然他无比爱惜一草一木,但却舍不得吵我,确认救不活了,就将菜苗弃之一旁,转身给我摘菜畦里那根顶着花儿的黄瓜,用粗糙的大手撸去毛刺儿,慈爱地递给沮丧的我。想着这些,我仿佛又回到了那金色的时光……
正恍惚,听到有沙沙声响了起来,初时极轻,很快激越起来,越来越响。抬头看,原来是院子里那两棵杨树在随风招摇吟唱,杨树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油油的,闪着光。
一时间,似乎又回到高考那年的夏天。考试完,因为考得不好心中苦闷,妈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就把我送到乡下的大姑家住了一段儿。傍晚时分,和大姑、姑父、表姐、表弟在院子里聊着天,吃着自家种的西瓜,耳边就伴着这轻柔细密、韵味无穷的沙沙声。无形中,汾河的寥廓柔美、乡间的高天流云也滋养、开阔了我的心胸,这天籁之音就一直响在我的记忆里。后来,大姑家搬到了县城,大姑也因病失忆,而我,再也不曾听过那样的沙沙声。此刻,我惊讶不已,没想到还能再次邂逅这美妙的音乐,忍不住泪眼婆娑。
沙沙声依然在响,弥漫了整个院落。叶子有节奏地摇摆着,她们不为任何外物而吟唱,她们只为自己吟唱,只为生命吟唱。我突然明白,父母亲一次次回来,不仅是为了吸收土壤里的养分,也是因为这小小的院落里、这绿油油的土地里,承载着他们年轻时的记忆,饱含着他们对亲人的无尽思念啊。虽然几经搬迁,这院落已不是父亲小时候生活过的那个家,更不是母亲年轻时随姥爷劳作过的那片土地,但此情此景,沿着大地的脉络,与记忆中的景象漫漶相连、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