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可

8月的最后一天，傍晚，我特意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老妈很高兴，说在我大侄子家住得很好，有两个过暑假的重孙在家陪着她，也不寂寞。最后，我再一次问老妈：“您老今天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还是那句：“没事儿，别惦记，我很好。”

老妈真的老了，无情的岁月已抹去了她老人家脑海中太多的记忆。就在去年的这一天，老妈还在姐姐的帮助下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这天是我的生日，提醒我一定要吃点好的。犹如儿时的这一天，老妈会悄悄往我的衣袋里装进一个西红柿或一个鸡蛋，告诉我今天过生日。后来，我参加工作离开了老家，但她老人家仍会在这一天用不同的方式给我送来自己的问候。而今，时光只是又增加了一年，这个让她惦记了54年的日子，怕是已渐渐退出了她老人家的记忆。

不错，这天是我54岁生日，波澜不惊的一天。

晚饭后，我和爱人去逛达活泉公园，园内花草茂盛、秋风习习，给人带来无比的惬意。看着穿梭往来的游人，我若有所失，我在等老妈的生日问候。老妈是个精细人，家人的生日和其他重要事项（如儿女结婚、出嫁的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在每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老妈都会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为我们祝贺，祝愿我们岁岁平安。可天不遂人愿，大哥、大姐相继先她而去，老家随之成为空巢，老妈不得不“客居”在我、二姐、三姐及侄子家。那些最为痛苦的记忆，令她想忘却、难忘却、又不得不忘却。为此，我和姐姐们经常劝她，让她更多地去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和日常生活，把那些本该忘记的彻底忘了吧。

老妈算是真听了我们的建议，在最近的一两年，在亡姐、亡兄的冥诞和忌日，老妈再也没有伤心地泪流满面，甚至日常生活中也不再提及他俩。我觉得，老妈已经逐渐平复了老年丧子、丧女的悲伤心情，开始坦然地接受现实，坚强地面向未来了。

该不是老妈把过去类似的记忆统统“卸载”了吧，我今年的生日老妈咋也没有问候一句呢？老妈是不会把她一生最最挂念的小儿子的生日也忘记了的。时间已到了晚上8点，已是老妈就寝的点了，但老妈的问候电话还没有打来。我终于忍不住了，拨通了侄媳妇的电话。我问：“你奶奶睡了吗？”她说：“还没有呢。”我问：“你奶奶今天给你说过什么吗？”她说：“没有。”我进一步说：“你问问你奶奶今天有什么事吗？”我故意把“今天”说得很重。电话那头问过老妈后回答：“奶奶说今天没事儿。”说着说着，老妈接过了电话，很高兴地对我说：“别惦记，我没事，很好的。”

老妈今年93岁，耳朵已经聋得不能直接接听我的电话了。每次打电话，只得让其他人接听后再转述给她，但老妈对着手机说话我能听得到。所以，每次通话结束时，老妈都要接过手机直接给我讲，通常就是“我很好、我没事、别惦记”。

老妈最后还是这几句话，让我意识到老妈真的老了，已经完全忘记我的生日了。这个日子她曾经是那么在乎，并牢牢记了50多年，然而，无情的岁月还是把它冲刷干净了，最后了无痕迹了。

这是幸运还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