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长得丑，没有明亮的大眼睛，没有春风吹皱春水般的双眼皮，还是大鼻子，鼻梁也不直溜，嘴巴大，唇厚，高颧骨，深眼窝，小耳朵。外形属于天造地设，没奈何，就从内部开始改良吧，“腹有诗书气自华”，开始逼着自己多读文学书。

豫东乡下，把上学称作读书。大人常对小孩子说：“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前程。”而我因为“自我改良”的需要，只读文学书。学业是所有科目的综合，于是我没读到高中就退学了。村里人还不理解地说：“辉这孩子，打小喜欢读书，却也没读来好前程。”一向为我骄傲的母亲，觉得有些沮丧。父亲也很失望。没过几天，村里有人去外地的建筑工地干活，我也随着去了。

工地上的活，是要凭力气的，虽然砌墙、打灰一些活也需要技术，却必须以力气为基础，一天下来，任谁都是浑身骨肉酸疼。晚上，工棚里气味杂，工友们多是耍牌放松，嘴角叼着烟。我靠在床头读书。读书这件事，坚持下来，就成了习惯。书是从工地不远的旧书摊上淘来的。读进去，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别样的风景。从书中的世界回来，倒也爽心，也能放松疲累的身体。睡时，就拿这些书作为枕头。工友们对我读书一事，有漠视的，有敬重的，有讥讽的。我倒不以为意，好好干活，多多读书。

几年间辗转于很多建筑工地，早已经淡忘了儿时好笑的改良计划，读书已是一种习惯。那几年读的书，有诗歌有小说，国内国外的都有。读书也是需要悟性的，我天性愚钝，很多书读时觉得有趣，读完就忘个七七八八，特别是外国书里的那些外国人名，总也记不清。

后来回老家务农，结婚生子，送走病逝的父亲，这些或喜或忧的时光里，书是时常读的。孩子小，不便外出打工，日子很清苦。妻子不识字，问：“你这样天天看书，有什么用呢？”我愣了愣，想了想，的确没有什么大用，只是能安静内心、抚慰焦虑罢了。我答：“我不吸烟，不喝酒，不赌牌，不钓鱼，总要有点爱好吧。”

孩子大些，我可以出外打工了。行走在异乡时，随身的蛇皮袋里，总会有几本书。不管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摸着书，静静读，就觉得踏实了，相信明天的美好，理解生活的厚重，生出前行的动力……后来读着读着，生出了写的冲动，就抓住笔，把所思所想写出来。

等文章一篇篇发表后，县文联聘请我做了县刊编辑。生活稳定了，读书和写作成了业余最美好的事情。接着，北京有家出版公司相邀，我去了北京，读书成了工作。有时候想起年少时用读书改良自己的计划，不觉失笑。那时虚荣得可爱。

如今每日早上七点我要从北京窦店坐公交车去长阳镇天星街图书公司上班，下午六点返回，来回两三个小时。我在车上不能看书，一看书眼花，接着就要晕车。有次在车上看到一个女孩捧着书读，真是嫉妒。这两三个小时该是多么好的读书时光，我却只能塞着耳机听歌。

与书相伴，让心灵时时保持沉静，让每一寸光阴都生出芬芳；与书相伴，生命脉络里不仅有了阳光、春花，还有坚韧和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