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全欣

从古至今，有朋自远方来，自然需要招待。因此古诗词里，就有一些与“待客”有关的诗词佳句。在此稍作整理，愿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份“文化小餐”。

朋友要来，准备工作要做充分，迎接的事必不可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操《短歌行》），四方贤才光临舍下，那就奏瑟吹笙，为即将开始的宴席“暖场”，烘托气氛。这是大场面的迎宾节奏，一般人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动静。成都浣花溪头，杜甫友人崔明府要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唐·杜甫《客至》），早知客人要来，应该赶快把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打扫一番才对。

招待客人，饭必不可少。从古至今，“饭局”一直是增进感情的重要平台。但是，受身份地位、生活环境、家庭条件等因素的影响，待客的饭菜大有不同。从一些诗句中可以发现，有丰盛的“硬菜”，也有简单的“小菜”。

先说丰盛的。《诗经·瓠叶》有这么一段：“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今天要请客吃饭，由于食材有限，咱就围绕一只兔子做文章吧，可以煨，可以熏，可以烤，N种做法，总有一款客人会喜欢。《论语·微子》说：“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子路跟随孔子出行，落在后面，遇到一位老人，一番交谈之后，老人就留子路住宿，杀鸡、做黄米饭给他吃。这是较早时候的“硬菜”。

1167年初春，被罢官的陆游闲居老家，“游山西村”,农家人招待他的饭菜令人垂涎：“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有腊月里酿的米酒，有鸡肉，还有猪肉。和陆游受一样待遇的还有孟浩然。《过故人庄》中写道：“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主人准备好饭菜，有鸡肉，有黄米饭。还有李白，他在《宿五松山下荀媪家》中写道：“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李白寄宿在五松山下的农家，看到妇人劳作艰辛，心生怜悯。房主端来一盘菰米饭，诗人深感受之有愧，浮想联翩，一再辞谢，不敢进餐。一盘米饭算得上丰盛？当然。在古代，菰米、黄米，都是上等的粮食。杜甫和老友阔别二十年后重逢，“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唐·杜甫《赠卫八处士》），还是珍贵的黄米饭，配上新生的嫩韭菜，渗着一股春雨的味道。杜甫还有一首记录美餐的诗作《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其中一句：“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把鲜鲫鱼切成丝煲脍，用香芹熬成羹，真是美味无比，让人久久回味。脍炙人口的不止这些，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五》：“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陆游《饮村店夜归》：“滟滟村醪君勿辞，橙椒香美白鹅肥。”看看，有炒鸡，有炖大鹅，好一派“农家乐”！岂能不言丰盛！

再说简单的。“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宋·杜耒《寒夜》），寒冷夜晚来客，只能以茶代酒。还有自制茶水的。“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郑板桥访友，吃过糙米饭，友人取点屋檐下的天水，烧开，从篱笆墙边摘下几朵菊花泡茶，更是纯天然、无公害了。“炊粱留客款，剪韭荐时新”（宋·刘允成《夜雨剪春韭》）、“旋遣厨人挑荠菜，虚劳座客颂椒花”（宋·刘克庄《丙辰元日》），没有鸡鸭鹅这类“硬菜”，韭菜、荠菜这些绿色食材也是待客的佳品。正如苏东坡所说：“秋来霜露满园东，芦菔生儿芥生孙。我与何憎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要说待客最简单的，就是直接寄“外卖”了。白居易《寄胡饼与杨万州》中说：“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出新炉。寄予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将刚刚出炉的饼寄给好友，尝尝是否正宗，如果好吃，可别忘给个“五星好评”。

这些待客看似简单，并非简单。通过简单的饭菜，可以看出主客之间关系之亲密，更能体会出诗人追求自然、质朴、简约生活的思想情感。饭菜虽然简单，感情不容小觑。就像现在，越要好的朋友，越会经常“练地摊儿”。换句话说，古也好，今也罢，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待客，论的不是场所的好与坏、饭菜的多与寡、酒水的好与劣，论的是一颗真心、一腔赤诚。正所谓“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说到酒，招待客人，“无酒不成席”。在古诗词中，有关酒的内容层见叠出。不论是在庙堂之高，还是在江湖之远，不论是豪门深宅，还是乡村野舍，有朋友的地方，有饭局的地方，就有酒。李白在《客中行》中这样描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赞美了美酒的清醇、主人的热情。杜甫《赠卫八处士》：“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自家酿的陈酒甘甜可口，连喝十杯不觉醉。白居易《问刘十九》令人心生暖意：“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刚酿出来的米酒，泛着一层绿泡，香气扑鼻，烫酒用的小火炉也准备好了。晚上可能要下雪，咱俩可不可以“喝二两”？刘十九一定很爽快地就答应。窗外暮色苍茫，雪花飘飘，屋内酒遇知己，暖意融融。如此场面，令人神往。前文提到的《客至》中还说：“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住地偏僻，加之家境贫寒，饭菜就很简单，只有一些陈年浊酒。主人觉得不够盛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如果愿意，我把邻居老头儿喊过来，一起喝上几杯。此情此景，一句歌词最为应景：来呀来个酒，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有客来，心愉悦；款待客，甚难忘。然而更多的日子，是无客来访的，是平凡平淡的。王维《积雨辋川庄作》有一句，虽与待客主题关系不大，但仍想介绍给您：“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连日雨过后，村落里炊烟升起，农妇烧好粗茶淡饭，准备给在村东头耕耘的男人送去。这才是古代劳动人民日常的生活，“缩衣节食勤耕桑”。他们最懂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最信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用辛勤的双手，编织着幸福的梦想，期待着盈车嘉穗、穰穰满家，期待着有更多的佳肴美馔，招待下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