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那个地方，是一片黄沙地。那些年，我经常在那里走来走去。也可以说，我年年月月日日在那里走来走去。因为，那里是我每天上班下班的必经之路。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熟悉，了如指掌。

一年春天的一天，红旗招展，歌声嘹亮，黑压压的人群比赛似的刨土、挖坑、栽树，还有人讲话，还有人录音，还有人摄像，还有人写稿……那年夏天，小树发黄了……那年秋天，小树枯死了……

又一年春天的一天，红旗招展，歌声嘹亮，黑压压的人群比赛似的刨土、挖坑、栽树，还有人讲话，还有人录音，还有人摄像，还有人写稿……那年夏天，小树发黄了……那年秋天，小树枯死了……

一连几年，那里只见人栽树、不见人管树，年年栽树年年死、年年树死年年栽。黄沙地仍然还是黄沙地。

事有凑巧。我在小孙子的笑话书上读到一个笑话，说的是，在春天栽树的时候，一位领导赶到下属单位的栽树现场视察，遇见一件怪事，一个人在前边挥汗如雨地挖坑，另一个人在后边汗流浃背地封土。这位领导便问，怎么不栽树啊？他们说，单位头头安排的是，甲挖坑、乙栽树、丙封土，可今天栽树的乙没来，所以只有挖坑的、封土的，而没有栽树的。这位领导立马瞪起了大眼珠子。怪不得，年年栽树不见树！

其实，这个笑话并不可笑，因为，像这样的笑话司空见惯。司空见惯的笑话激不起人们发笑，只能令人深深思考。

几年后，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那个地方。一个偶然机会，我故地重游，发现那片黄沙地变成了茂密的小树林，惊诧又惊奇。原来，县里调来一位新县长，春天栽树的时候，指示林业局局长，在下发的栽树计划上，必须要求县管干部在栽树结束后，向县里写出栽树工作汇报，尤其要写清，自己亲手栽多少棵树、组织群众栽多少棵树、树是什么品种、都栽在了什么地方，等待秋天进行检查评比。很多人认为，这是县长说笑话哩！岂料，到了秋天，县长真的带上县管干部，并拿着他们的栽树工作汇报，实地进行检查。结果，县里严肃处理了一批工作不实、弄虚作假、浮夸吹牛的干部。就这样，仅仅四五年工夫吧，这个县就变成了植树造林先进县，黄沙地摇身变成了绿色海洋。同时，这个“春天栽树秋检查”工作法，也像春天的鲜花一样迅速开遍四方。

我走在茂密的小树林里，不由自主想起了南京中华门。古老、厚重、沧桑的中华门，坐落在南京城南内外秦淮河之间，是古老南京的象征。600多年前，朱元璋在建造中华门时，为了保证砖的质量，几乎在每块砖上都印有铭文符号，记载着这块砖的基本信息。也许，这是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最早的质量追踪体系。从一块砖上就可以查出，这块砖的产地、是谁负责管理烧制以及具体经手烧制的工匠。这个措施，最终是使每块砖都要达到“敲之有声、断之无孔”的质量标准。如果哪块砖真的达不到标准，那是要追根溯源、惩罚问罪的。烧砖是这样，栽树能不该这样吗？

试问，年年栽树不见树，对于大地生态环境建设，岂不是贻误大好时机吗？

试问，年年千军万马去栽树，年年“春天栽树、秋天拾柴”，岂不是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吗？

也许，有的树仅仅需要一桶水就能成活，而当“栽树风”一过，人们转脸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岂不是罪过吗？

如果真的把栽树与栽树人的仕途紧紧挂钩，那这树一定能活，那这树一定能舒舒畅畅地扎根、发芽、抽枝、甩条、高耸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