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

第二章 情惑屈巫探幽竹林

屈巫进入竹林深处，只见风摇竹动，只听竹声萧萧。林隙中透出红色晨曦，一团团白雾渐渐升腾，好一个仙境般的去处。只是，这竹林深处有一股阴森之气，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想返回，却不知何进何出。他想，也罢，这林子总会有尽头的， 不妨往前走吧。走着走着，屈巫隐隐约约听到有音乐声，不禁惊诧，这竹林深处， 怎么会有音乐？不会是错觉吧？他停下来，侧耳细听，确实有音乐声传来。这音乐仿佛从天而降，韵律清纯，轻逸委婉，好比天垂晶幕，宛若行云流水，这好像是一曲清羽之声。

清羽之声？是谁在弹奏这样的音律呢？这种音律绝非是庸常之人所能欣赏，它最适合有德之君听赏。听赏这种音乐的，要么是明君，要么是修行之人。可是，在郑国的竹林深处，不可能有他国君侯，也一定不会是郑伯兰。郑国如此情况，郑伯兰哪有心思在此欣赏音乐？那么，一定是一位得道之人在此修行了。

屈巫不由得快步向前，突然前面一亮，果然是一片开阔之地。

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怕自己发出声音，只得用衣袖捂住嘴巴，背过身去。他屏声静气地往前走了一步，又转过来，藏身在一棵粗大的竹子后面，才仔细察看。

那空旷之处，有一个高台，台上铺着红色的织锦团垫，一位曼妙女子，面朝东方，赤身裸体，长发及腰，双手合十。朝阳的曦光照在她身上，犹如为她披上红色霞衣霓裳。那女子被罩在金红色的光晕中，仿佛是一尊幻影。

他不能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因为她被光晕罩着，而且背对着他。更何况，他是藏身大竹背后，离高坛还有一段距离。

高坛的下方，还有一个女子，在抚琴弹奏，音乐之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琴案右侧，是一个沐浴用的硕大木桶。木桶前的团垫上，是叠在一起的桃红、碧绿的衣裳，想必是台上那女子的。

屈巫不敢再看下去了，他觉得这一定是天上的神人在修行。不然，这竹林深处，怎么能有如此场景？

他终于领略了郑国这个乐律国度的神秘。楚人是迷信的，况屈巫是个通灵之人，他对神祇怀有敬畏，他觉得一切神秘的事情，都是神的旨意，不是凡常人所应该看到的，所以他诚惶诚恐地转身离开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这女子是谁？是神人还是凡人？

突然，他停了下来。天啊，这背影，竟然有些熟悉。谁？好像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子。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上苍眷顾他，才在冥冥之中引领他来到这里。可是，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此，屈巫毅然转身，朝着那片空旷之地跑去。可是，他在竹林里左冲右突， 来来回回，再也找不到那片空地，更甭说那修炼的女子了。

屈巫在竹林整整转悠了一天，直到众介来找他，才从林子里出来。

上介告诉他，他们必须要往郑伯宫中辞行，不能再耽搁，楚王有令，他们还要通谕陈侯、蔡侯，再耽搁下去，那些诸侯的人马，就无法预期到达，他们就要受到律令处罚，弄不好要杀头的。

可是，那女子却刻在了屈巫心里，挥之不去。有王命在身，他只好带着心中的疑虑和无法打开的情结离开了郑国。

他一定还会来郑国的，他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她在哪儿，无论她是谁，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儿练功回来，心里颇为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练功没有达到那种心畅灵轻，气盈飘逸，入化天地的感觉，反而有种躁动。她感觉背后有种异样的气息传来，这种气息干扰了她，一定是有生人闯入。

可是，这竹林深处，不可能有生人闯入的。这是竹林腹地的一片迷宫，况每次练功，都是有人背她进来，而且都是被蒙上眼睛。如果让她自己回去，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也许，她的不安不是生人闯入，而是跟昨天她看到的那个人有关。他救了她，她本想赠他一枝芍药，只可惜蛮哥哥拉着她走开了。她让他“稍候一刻”，而自己却失约了。

是那男子牵动了 儿的心，让她无法心安神定，才浮躁泛起。是的，正如蛮哥哥说的，她不能赠他芍药，因为母亲是不允许她逛春浴节的，她是国君的女公子，不可能像民间女子一般随意找到自己中意的男子。女公子的婚姻，自己是不能够做主的。她听说春浴节颇为有趣，便央求蛮哥哥带她去看看。她知道，蛮哥哥什么都会答应她，从小到大，都是他在保护她，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所以才这么缠着他带她出去。蛮哥哥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偷偷带她去的。不过，他们事先有约，在外面一切要听他的，不然就不会再带她出去。

儿闷闷不乐，她对这种修炼心生腻烦。这是一种极其神秘的功法，自她天癸水至就开始了。从那时起，每次天癸之后，都要如此修炼。她需在子时起床，寅时沐浴，卯时打坐，辰时起身，而后由人背负至竹林深处。登坛之前，再次香浴净身， 而后踏着铺地的织锦，轻登高坛。继而清角之音响起，她面东而坐，心无杂念，闭目凝神。天色渐亮，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儿气沉丹田，等待射进竹林的第一缕阳光。她在巫师的咒语中，深呼深吸，吸纳带着湿润清凉的红色曦光。

这一切都是她母亲一人的旨意，就连父亲也不知道。母亲嘱她，需如此修炼，日后才能容颜不老，终生安乐。而且，母亲交代，她的这种练法，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男子知道，如果一旦被人发现，她将一生颠沛流离，受尽凌辱。

每次练功之前，母亲都会让她吃一种丹丸——“香幽丹”。这种东西据说是百花之蕊，和着春元之水、夏元之露、秋元之霜、冬元之雪，百炼而成。“香幽丹” 服下之后，通体幽香，气血和畅，容颜不衰。只是她并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她这样。“容颜不老”又能如何？“终生安乐”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