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习武

这个夏天很热。感觉以往的夏天都没有这样热。老家的房前屋后都是树，一边热着，一边是满满的蝉鸣。这儿却只是热，没有蝉的叫声来冲淡这些热，这儿离老家好远。

连着几天大大小小的雨，把热浇死了。这天阴无雨，又是周末，一个朋友说在城里快闷馊了，就差长醭子了，不如来个郊游，乘风骀荡，一洗满身浊气，那实在是一件好事。大家连声应和。又一个朋友说听说洞林湖边新开一家餐馆，不去视察视察实在说不过去。朋友个个饕餮，自然一呼百应。一个说，就今天了。都在家门口候着，我半小时内光临。都说，劳你亲自光临，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你要是光临得晚了，那就等着挨罚吧，晚一分钟一杯酒。光临者说，各位还是高抬贵手吧，别拿我的驾照较劲。

北方的城市少水，这个城市不例外。长在这个城市边缘的洞林湖算是给这个城市画了一弯青黛，让城市柔润生动起来。水的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土山，让这个坐落在华北大平原上的城市少了些平直和呆板。到了星期天，快要闷馊了的人就走出钢筋水泥的鸽子笼，到这里找山找水，找老家的气息。

农家菜饭，吃了个肚子溜圆。

当然得围着湖走走，这是重点项目。

洞林湖，名字好，很诗意。没洞，也没林，不知道名字来由。旁边有洞林寺，不知湖因寺名，还是寺因湖名。

洞林湖远没有西湖大。和瘦西湖倒有一拼。拼也是拼水域，人文景观就相去云泥了。洞林湖也在这个城市的西边，所以才有拼的理由。

没有人文景观，就少了羁绊。一个女子，脂粉不施，素面朝天，清新和自然是什么也遮不住的，亦是抵不过的。

北方的湖泊，往往清澈澄明，入眼满满的水光山色，没有南方湖泊烟波浩渺接天薄云的气势和韵味。

高高低低在湖边走，脚下陂陀，远看着就如微醺的人。居高而临下，眼中的水另是一番样子，另是一番味道。

有人喊累，就下了土山。刚下到山脚，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打铁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很让人怀念。这是一个村庄，谁在村头靠着湖边盖了房，打铁的声音就是从那儿过来。走近了，是两间蓝顶白墙的简易房子，门口搭着一个棚子，将一盘铁炉和铁砧罩了。感觉房子有些别扭，应该是泥墙草顶才对。

一老一少两个。过去打铁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拉风箱，拉得呼嗒呼嗒响。风箱没有了，换成了用电的吹风机。

老人正把通红的一块铁夹到砧子上，老人的小锤和年轻徒弟的大锤一先一后敲，锵嚓，锵嚓。锵是小锤，清脆而响亮；嚓是大锤，沉闷而喑哑。然后小锤在砧子上跳舞，叮叮锵，叮叮锵。只有大锤在战斗，嚓，嚓，永远不变的节奏和声音。

老人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老人的脸很长，还有很多皱纹。老人很有些古意，好像刚完成了一次穿越。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在历史上打过铁的人，一个睥睨千古的无伦类的人，一个傲骨铮铮硬过铁石连权力和刀都不怕的人，一个独步高蹈在中国历史上空的人。

从我们站在他的棚子下，到我们离开，老人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问我们“何所为而来，何所见而去”这样的话。

我感到很遗憾。

离开老远了，我说，忘了问那老师傅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