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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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传(六)

■柳岸

第二十一章 芍药寄情陈楚罢战

送走屈巫后,夏御叔闷闷不乐地回到卧室。他不知道这些礼品,能否打动屈巫。他非常清楚,屈巫是不会为了这些财宝而背离楚王旨意,只希望他能在适当的时候为陈国进一良言。夏姬还没有休息,她显然在等他。她一定也在为陈、楚一触即战的对峙局势而揪心。

夏姬见夏御叔进房,起身迎候,帮他脱下衣服,扶他上榻。夏御叔知道,这些天冷落了夏姬,可是他确实没有心情与她尽欢。

夏姬好像并没有邀欢之意,她只是说:“那人是楚国的使臣吗?”

“是的,楚使屈巫,字子灵,是劝陈国与楚国结盟的。楚国已经兵临城下,一旦君主不许,陈城日旦可陷。”

“夫婿是为此担忧吗?”

夏御叔长叹一声说:“国破则家亡,陈城百姓流离失所,太可怕了。”

“君主难道就不明白这些吗?”

“仪行父、孔宁知道君主过不了那个坎儿,一味屈意讨好,火上浇油。所以,君主宁死不从。”

夏姬不由地说:“屈巫总会有办法吧?”

“屈巫是楚国使者,只传达楚王旨意,不会为陈国着想的。”

“夫婿暂且歇息吧,一切都是天数。”

夏御叔一声叹息躺下,不知道明日的陈国会是什么样子。

夏姬躺在榻上,听到夏御叔已发出轻微的鼾声,自己却无法入睡。子灵,这名字好熟悉。是的,那次和她梦中交欢的神人就叫子灵。是他,那双细长的眼睛, 高直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而又红润丰厚的嘴唇,多少年了,这形象一直刻在她心里。

夏姬在想和屈巫相遇的情景。在她即将落水的一刹那,他鹰隼一般迅捷地抓牢了她。席间他举起手臂,看了又看,一定是提醒她是他让她免于落水。他看她的眼神,沉迷而忧伤。他一直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他是在传达什么信息吗?他是她的救命之人,她总得说声“谢谢”吧!她让他“稍候一刻”,自己却失约了。她并不知道他等了多长时间,她应该说声“对不起”才是。她对他曾经痴迷过,期待过邂逅之后的重逢,十年过去了,他如一片云飘过了她的天空。偏在这国家存亡之际,他如天人一样突然而至,出现在她面前,却是楚使身份,这一切何其荒谬。她现在是陈司马孺人,陈国司马孺人和楚国使节,还会有什么关联吗?

可是,这个人,这件事,像刻在她的心上,无法抹去。她该怎么办?是否向御叔说清楚?然而,这一切又从何说起?况他是楚国使臣,陈、楚开战在即,她又怎么能与他搅在一起呢?

“国破则家亡。”夏御叔忧郁的面孔出现在她脑海里,是的,她也不想让陈国灭亡,她从小就和父亲母亲过着逃亡的生活,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还有她的儿子征舒,征舒不能成为一个逃亡者。陈国,一定不能灭亡啊。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国家,朝堂,本和她一个女子无关,可是眼下却紧紧地绞在一起。她又怎么能等闲视之?也许,只有屈巫才能帮助陈国。可他是楚国使者,为什么要帮陈国啊?即便是夏御叔送给他财宝,他也不会损害楚国的利益。

夏姬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起床时,她突然想应该做一件事,为自己,也是为陈国。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当。不管怎么样,她都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试一试。她是个执念的人,既已觉得应该,就去做吧。

屈巫被侍者扶到榻上,四肢瘫软,头脑沉重。他静静地躺着,思绪犹如波浪,跌宕起伏。夏姬的影子犹如鬼魅,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他等了整整一夜啊,她竟然没有一个解释!她竟然嫁给了夏御叔!

即便她不嫁夏御叔,能够嫁他吗?他不过是一个楚国大夫,虽然受宠于君王, 然而在王室中又有多大分量呢?他无论如何也跟政治联姻搭不上的。她,一个女公子,不过是君侯的一个棋子。她的婚姻,也不过是一个政治筹码。她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命运吗?而今天下局势如此,谁又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命运呢?他是一名楚国的使臣,她是一位司马孺人,邂逅十年之后,却又不期而遇。这一切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醒来之后,再也无法继续。

睡吧,睡吧,明日还要面见陈侯呢!

想起陈侯,屈巫的思维更加纷乱。夏御叔送来许多贵重的礼物,意思很明白。

但他绝不会为了这些礼物,而出卖楚国的利益。陈国,如果真像夏御叔所言,陈侯拒绝请成,不愿和楚国结盟,恐怕只有屠城了。

在陈国馆舍里,屈巫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在他的使者生涯中,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暗昧的心态。他出使列国,从来都是犀利明了、义无反顾、顺利圆满。而此次,却陷入混沌之中。夏姬、夏御叔、陈国、陈侯,他怎么都无法撕扯清楚。屠城,那么夏姬生死未卜。夏姬,这个多年来藏在他心里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却已为人妻。这已经够乱心的了,更让他乱心的是,夏姬的安危竟然跟他所奉王命连在一起。倘若夏姬死于屠城,那么他就是置她于死地的屠夫啊。这一次,决然不是落水之险。跌落水中,他不救她,自然有人救她。可是屠城之危,是没有人可以救她的。

屈巫拷问自己,如果没有夏姬,他会在意陈城被屠吗?他会在意陈国灭亡吗? 他会陷入如此困境吗?他该怎么办?

而今,他所能做的,就是说服陈侯平国。陈侯同意结盟,陈城便可以保全。可是,陈侯,是个年轻气盛、胸无城府而又任性好玩的君侯,况他身边还有几个佞臣。他能说服得了陈侯吗?

屈巫从陈侯宫出来,不禁仰天长叹。他的外事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过如此不堪的情况。陈侯,宁死不愿与楚国签订盟约。他看到夏御叔还有泄冶、辕颇等人焦虑的目光,如果不是孔宁、仪行父等人怂恿陈侯,如果陈国大臣能够同心协力,这一切也许都不一样。有什么样的国君、什么样的臣子,就有什么样的国家命运,这就是所谓的定数。

屈巫愤愤地想,陈国,就等着屠城吧,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已经言明了利害,傻子都会明白的道理,陈侯竟然浑然不明,因为佞臣遮住了他的眼睛。屈巫回到了馆舍,嘱咐随从收拾东西,他要离开这里了。明日,或者明日的明日,这里也许就会成为一片废墟,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作为使者他已经完成了使命。

可是夏姬,他又怎么能把一个国家的秘密告诉她?他是楚国使者,又怎么能够帮助陈国司马孺人,这似乎太可笑了。一刻?十年了,岂能轻易释怀?那烛光一样的眼睛,那妩媚灵动的眉毛,顾盼生辉,无言情浓。更让他震撼的是,她盛装的威仪。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把礼服的端庄和女人的妩媚,把高贵的气场和礼仪的详备,还有女公子的尊严和司马孺人的灵秀,演绎得如此完美。夏姬……他也只能这样称她,他怎能就此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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