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
楚王熊侣不再看夏姬,他环视身边的大臣说道:“夏姬虽为罪妇,但举止周详淡雅。寡人后宫女子甚多,却少有夏姬这样的。寡人想把她纳入后宫,以充妾妃, 让后宫女子,学一学中原礼仪,诸卿以为如何啊?”
站在楚王熊侣一旁的屈巫,听楚王熊侣如此说,忽如石破天惊。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夏姬在楚兵与家兵厮打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已经想清楚了,儿子因她弑君,陈侯因她而亡,这一切都是她的罪过。楚军伐陈,为讨伐弑君之罪,征舒绝无生还之望。她的亲人都走了,她又何苦独活?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她早已备下了白绫,也许这就是她母亲说的好结果。如果她被楚军掳去, 作为战俘,一定被充为奴婢,任人摆布,其下场很是悲惨,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就此了断。她很平静地打开柜子,拿出白绫,还未寻到系绫之处,门就被撞开了。来人说:“太夫人,吾是孔大夫手下的人,遵孔大人之命来救太夫人,快走吧。”
“孔大人?”夏姬并未转身,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救吾?孔大人呢?孔大人今是陈国人,还是楚国人呢?”
来人说:“太夫人,吾等真是孔大人手下的,快走吧。”来人确实是孔宁的手下,孔宁带领楚兵进入夏氏庄园时,就私嘱手下先到夏姬房中,抢走夏姬,然后再将夏姬进奉给楚王。他原想,只要把夏姬献给楚王,楚王就一定会嘉赏他的。及陈新君即位,有楚王这样的靠山,还愁没有他的卿位吗?
孔宁的人见夏姬不为所动,还在苦苦劝说。见劝说无效,想强行带走。当他们正要强行带走夏姬时,又闯进来两位楚国士卒。楚人说:“奉屈巫大人之命,前来搭救太夫人。”
这两人确实奉屈巫之命,前来带夏姬走的。屈巫力主楚王熊侣伐陈,就是为了能够带走夏姬。楚兵进入夏氏庄园时,他已经嘱咐手下先去寻找夏姬。他原想秘密地带走夏姬,待战事稍平,再奏请君王赐婚,他与夏姬便可团圆了。没想到,孔宁的人却抢先了。
孔宁的人听说楚人也要带走夏姬,便着急了。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都想抢先一步挟持夏姬离开。由于各不相让,遂丢开夏姬开始厮打格斗。
夏姬冷眼看着两拨人打作一团,心中不禁悲戚,上天竟然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楚将连尹襄老赶到了。他喝住了两方的争斗,说是奉楚王之命来带夏姬,请他们都让开。打斗的双方停了下来,都空手而回。
待两拨人都离开后,连尹襄老这才打量传说中的夏姬。此时的夏姬,手中还拿着白绫,神情凄楚地立在房梁之下,倘若不是那两拨人闯入,怕是已经绝命于白绫之中了。夏姬冷漠地站着,心如死水,微澜不起,并没有扫一眼襄老。
襄老心中不由得大惊,他早已被夏姬的气势镇住。这位久经沙场的楚国老将, 从未见过如此美艳,而又视死如归的女人。她的苍白凄美,冰冷孤傲,像洪水巨浪一样朝襄老扑压过来。襄老的心在震颤,在莫名其妙地悸动,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过,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个神一样的女人,和坊间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夏姬扔下手中的白绫,她想既然上天不让她死,那就还活着。既然楚王要见她, 她就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熊侣。她仍旧没有正眼看一下傻愣着的襄老,自顾自地出了房门……
屈巫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定不能让楚王把夏姬纳入后宫的,否则一切都完了。于是,他说:“君王,不可。吾王率兵伐陈,是为了讨伐弑君之罪的。如果纳了夏姬,是贪恋她的美色。讨罪为义,贪色为淫。以义始而以淫终,这绝不是伯主所应该有的行为。君王且不可为一妇人,坏了伯主之名声啊。”
楚王熊侣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还有什么比他的霸主之名更重呢?刚刚的念想, 差一点坏了大事,多亏有屈巫提醒。于是,便说道:“子灵之言甚是,寡人不敢纳之。不过,此女子为世间尤物,如果再让寡人看到,必定不能自持。”于是,嘱咐侍卫, 将夏姬放归于陈,他怕夏姬祸乱楚国。
屈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知站在一旁的公子侧,早已被夏姬所倾倒,正如楚王所说,楚国何曾有过如此女子。楚军伐陈,他为主将,并未有什么好处,今得美妇夏姬,既然楚王不能纳入后宫,不如他请了旨意,娶入府内。于是,跪而请奏:“臣中年无妻,不如把夏姬赐臣为妻。”
屈巫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在楚王没有应诺之前,急忙说道:“吾王不可许之。”楚王熊侣还没有说话,公子侧一旁恼怒道:“子灵不许吾娶,是何用意?”
屈巫说:“子反休怒,吾是为子反着想。此妇乃天地之间最不祥之物,据知情者言:夭子蛮,杀御叔,弑陈侯,出孔、仪,丧陈国,囚夏南。没有比她更不祥的人了。天下美妇多矣,何必娶此不祥之妇,将来怕是后悔莫及。”
楚王熊侣此时便开口了,他说:“如此说来,便是寡人也害怕啊。子反就不怕吗?”
公子侧说:“既如此,吾亦不娶了。只是,子灵说君王娶不得,侧亦娶不得,难道只有子灵娶得不成?”
屈巫被公子侧一激,便觉得走近悬崖,没有退路了。他只得说:“不敢,不敢,如此女子,巫更不敢娶了。”
楚王熊侣看看夏姬,心中着实不忍。不过,屈巫既有此言,他亦不敢贸然行事。可是,放归陈国亦是不妥。楚王扫视一圈列位将领,目光落在了连尹襄老身上。刚刚襄老带着夏姬进来时,两眼炯炯放光,想必亦是动了心思,不如就成全了他吧。于是,说道:“连尹丧妻未娶,就把夏姬赏赐给连尹吧。”
连尹襄老正偷觑夏姬,突听楚王此言,仿佛做错了事情,茫然不知所措。楚王见襄老如此表情,笑道:“襄老,还不谢恩?想抗旨吗?”
襄老此时如梦初醒,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此等好事会落在他的头上,再看一眼夏姬,仍旧是低眉颔首,淡然冷漠。楚王熊侣对着他使了一个眼神,襄老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喜从心生,便慌忙走向前一步,牵着夏姬跪拜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