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红
我躺着,必须躺着。
这是我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家诊所,刚开业不久,比其他几家诊所卫生条件好,病号不多,显得清静。诊所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医生,面容清瘦,眉目和善。我们交流了病情,我便躺在病床上,他很快配了药,一下就扎准了血管,我挺佩服他的技术,我的血管不好扎,别的医生总要扎几次。
我不能动,一动肋骨就刀剜着似的疼。四个人喝了五瓶白酒,为了所谓的面子傻喝,不知怎么回的家,第二天醒来床前全是呕吐出来的酒食,酒气刺鼻。我是疼醒的,腰部胀、灼、疼,不能翻身。
我腰部疼痛已非一日,经常久坐的缘故,说过N次到医院查查,却总是耽搁。这次疼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去医院检查。去的是附近的一家医院,看的第一个医生一个人在办公室玩手机,我打了几声招呼,他只抬头瞅了瞅我,一气之下,我转身离去,遇到这样的医生最好别让他看病。第二个接诊的是个瘦得有些滑稽的老头,牌牌上写着专家诊。他倒是热情,诊断一番便让我拍CT,拿回片子告诉我是胸膜炎,建议我住院治疗。我果断拒绝了,住院不行啊,真的不行!那就开药吧,一划价三百多。心里犯嘀咕:不常看病,没想到药这么贵!
可是光靠吃药真不行,不管用!只好求助于诊所,感觉这家诊所的老医生比医院的医生接地气,让人觉得舒服。
不能动,只能看、听、想。
我躺的床位靠近大玻璃窗,窗外是街道,街道旁栽的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平时不留意,时值深秋,这些树木已是半树青黄。有风的时候,树木哗哗欢舞,煞是好看。我正欣赏,忽然一片黄叶被风吹落,摇摇摆摆弹射到玻璃窗上,落到窗台上。我刚觉得开心就又难过起来,觉得人到中年就如同这片黄叶,在尘世里摇摆,浑然不觉就落到了地上。
我的对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边打针边语音聊天。我躺着听,听了一会儿便听出了故事。和她对话的是她的老公,好像是有了情人,妇女话语里流露出恩断情绝的阴冷……
我顶头的床上躺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老伴陪着,她一直念叨自己的大女儿。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匆匆说了几句话,急着去开会,走了。老两口很不高兴,说儿子忙着挣钱,女儿忙着上班,都忙,都不顾老人……
忙,确实是忙,我想起自己也很久没给孤身一人的老父亲打电话了。打电话也多无趣,简单的问候显得生硬。人到中年,被各种忙包围着,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进诊所,他说中指上起了一个白点,自己用棉签戳破了,没当回事,现在觉得痒疼。“我是卖肉的,手经常受伤,从没当回事。”他瓮声瓮气地说。“感觉烫吗?”医生问。“有点儿!”“你这要打吊瓶!”“就这,还要打针?”汉子摇着头出去了。“无知啊!要钱不要命!”老医生连连叹息。
屋里的人都唏嘘不已,汉子怕是得了破伤风,严重了就麻烦了!我心想,这世上要钱不要命的人还真不少。这时有两个女的说起某某明星患了癌症,花了很多钱都没治好。
我瞅了瞅窗外,天色已晚,那片吹落的黄叶又被风吹起,在窗台蠕动,它挣扎了几下,又趴下了。我闭上了眼睛,恍恍惚惚进入一片梦境,梦里有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男女,他们躺在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闲聊,他们不聊如何挣钱,不聊房子,不聊各自所拥有的,他们只聊如何享受生活。他们聊得很轻松,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压力。我听得入迷,觉得他们的生活真好。
打完吊瓶,天已经擦黑,走在大街上,踩着满街的黄叶,我若有所悟:这次我要好好地打几针,直到把病完全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