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我最牵挂的人是父亲。

自从母亲离世，父亲的精气神儿便一日不如一日，原想着久病的母亲离世对他是一种解脱，不料反倒加速了他的衰老。

曾经的父亲是鲜活的，他做过大队革委会的主任，有过叱咤风云的时光；他做过供销科长，自称走遍了中国……在亲戚邻居中，曾经的父亲是个能人。

我从小便惧怕父亲，他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就冲母亲发火，动不动就和人家干仗。家里人怕父亲，外面的人也怕父亲。母亲不止一次对我们说千万别学父亲，父亲一辈子吃亏就吃在脾气上。

父亲说，人这一辈子要想混出个样儿来，德、才、运少一样也不行。父亲喜欢讲他的经历，我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因为历史的原因，成绩优异的父亲被保送进了一个畜牧学校，开学第一天，校长给新生讲话，他偷偷溜了出去，当他看到几间房子里摆满了动物的骨头架子，才知道自己进的是畜牧学校，于是他去了东北。父亲到东北投奔的是他的舅舅。舅爷将他安排在商业局工作，要提干的时候，东北派人到老家调查，因为历史问题父亲被从干部名单上画掉了，于是他动手打了商业局长……

父亲回了老家，据说他因为把鸡蛋说成鸡子，被爷爷拿着马鞭在麦场追着打。但父亲终究不是一个本分种田的人，如果不是历史问题，如果不是“四人帮”，如果不是脾气傲……父亲一直怨天尤人，但怨天尤人的父亲是鲜活的，他喝酒抽烟，他骂人，他同别人“吹大气”……儿子大了，他和自己的三个儿子斗争，成为他们的磨刀石。我总觉得我们三兄弟之所以在别人眼里还算优秀，都是父亲的缘故。

岁月风干了父亲，母亲的离世是催化剂，母亲怕了父亲一辈子，也爱了他一辈子，准确地说是包容了他一辈子。貌似强大的父亲，在母亲眼里其实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没了母亲，父亲便垮了！曾经鲜活的父亲躲在乡下的老屋里，哪儿也不愿意去，他很少说话，只有心爱的孙子回到家里，他才笑几声。

入冬前，在三弟夫妇的苦劝下，父亲到周口小住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外出买东西的父亲竟然迷路了，三弟两口子找了他一下午。父亲从周口回来，我让他住在县城里，他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回老家他的老屋。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永远是座山，但其实父亲只是个孩子。父亲真的老了，看着那些从枝头飘落的黄叶，我的心一阵阵发紧，这个冬天，我一定要把父亲接到县城来。

（王新红 太康华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