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杰

乡下的冬天，一切静悄悄的，小猫躲在厨房的柴火垛里安然入睡，狗趴在窝里思考着什么。人们生起了煤火，火苗闪耀着，农家屋子里温暖如春……把门窗一关，就把冬天关在了屋外。

但是冬天还是想掺和人们的生活，想着法儿混进屋子，跟人搅和着过日子。

冬天静静地立在门窗外，不急不恼地等着，人们在屋子里久了，被煤火烤得有点厌了，开开门出口气，冬天就趁机招摇入室，像个顽皮的孩子。冬天对人们的生活感到好奇：他们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呢？怎么不出来在雪地里走走、堆雪人？怎么不到小河里滑冰？想到这些，冬天感到了一丝孤独。

人们赶紧关门，可是一切都晚了，冬天已经漫到了屋子里各个角落，它看到男人围着火炉喝着自己酿的纯粮酒，这酒不上头。他们脸色微红，谈论着这一年的来来往往，只有在冬天，这些汉子才安心坐下来，其他时间，他们太忙了。女人们坐在床上，缝缝补补一家人的生活，把女人的柔情，把对家人的爱，融进一针一线。她们沉静、微笑，即使听到自己的男人在吹牛，也不去揭穿他，撇撇嘴，心里是一阵幸福。冬天适合思考，适合回忆。

你穿上大头皮鞋，披上哥哥的军大衣，走出屋子，你知道冬天就在周围，靠一扇门是如何也抵挡不了的，其实你并不拒绝冬天，对冬天的到来，反而是满心欢喜。村外银装素裹，孩子们偷偷溜出来，在柿树林堆雪人，在小河里滑冰，欢笑声充满整个冬天。18岁的你用树枝在雪地里胡乱地画着，画着画着，就写出那个女孩的名字。冬天适合思念。

那些年，冬天的眼神是温柔的，它熟悉被窝的温热、厨房里的香甜和人们俗世生活的气息。人们只拒绝冷，没想过要拒绝冬天，没想过要和冬天分开，没有了冬天，人生还会完美吗？

今天，人们因为防备寒冷，干脆把冬天关在屋外。屋子里电暖气开着，把房子和房子里的人烘得轻飘飘的。窗户是双层玻璃，门是加厚钢板，外加防盗锁，连钥匙孔都是闭了的。把冬天赶出了屋子，人们身体上舒适了，可心灵上似乎缺点什么。缺什么呢？说不出来。阳台上是妻子种的花，花早就枯萎了，你丢了几个蒜瓣，现在竟然长出了蒜苗，青翠可人。看着蒜苗，你突然想起来，好久没有在雪中散步了。你关上手机，走到窗前，在满是雾气的玻璃上随意画着，画着画着，写出了一个名字，还是那个女孩，只是和18岁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真正的冬天在乡下，在童年。多年后，那儿流淌着一段洁白的往事。冰凌在屋檐下挂着，麦苗在雪被下暗暗拱着身子，老黄狗朝着雪花狂吠。只是我们离那些年的冬天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