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踩着春风，追着阳光……我喜滋滋地走进二叔家，走上二叔家的二层小楼。人到齐了。二叔欢迎我，说，饭菜都做好了，马上开饭。

二叔家的二层小楼在黄村最南头，站在二层小楼上，再向南看，那是无边无际的翠绿麦田，其间泛动着金黄金黄的油菜花……还能听到空中的鸟儿婉转鸣唱……

菜上齐了。酒斟满了。大家说着笑着进屋落座。二叔说，今天燎锅底，粗茶淡饭，略备薄酒，还请大家吃好喝好。“来，碰杯！”“碰杯！”“碰杯！”“碰杯！”大家举杯相邀，笑逐颜开……

燎锅底，是黄村的一个习俗。谁家的新房新屋盖起来了，室内装修停当了，家具置办齐备了，马上该住人了，主家就要乘着喜庆，选择良辰吉日，请来邻居朋友，摆上好菜好酒，大家欢欢乐乐、热热闹闹地燎锅底——大吃大喝一顿儿。

轰隆隆……咔嚓嚓……天空响起了雷声。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清脆的雷声落地炸响。我们都惊呆了！来时还是艳阳高照，暖风劲吹，不知何时天变阴了，打响了今年第一声春雷。大家起身向外张望。隔着宽大的飘窗看到，真的，天变阴了，天空下起毛毛雨！轰隆隆……咔嚓嚓……毛毛雨似乎越下越紧！大家不约而同地说：“二月的雷，麦鼓堆。”说罢，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千百年来，人民群众在辛勤劳动中，总结出很多很多宝贵经验，创编出很多很多押韵合辙的顺口溜，并一代一代流传下来。“二月的雷，麦鼓堆”就是黄村流传下来的又一句有名的顺口溜。这句顺口溜的完整说法虽然各异，但实质是一样的。“正月的雷，麦秕飞；二月的雷，麦鼓堆”，“正月的雷，土鼓堆（新坟）；二月的雷，麦鼓堆”，“正月的雷，遍地贼；二月的雷，麦鼓堆”，说来说去，还是说正月里打雷不好——麦秕飞、新坟多、遍地贼，二月里打雷好——满地麦鼓堆。而今，作为后辈的年轻人，只觉得这些顺口溜押韵、合辙、风趣、幽默，但由于时代变迁，却不能很好地理解其意，只是听了老人的述说，才恍然大悟。

在自然界中，雷电具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威力。自古以来，人们对雷电就存在着不解和恐惧，尤其在不该有雷电的时候电闪雷鸣，更是认为这是预兆凶险，或疾病来临，或天灾陡降，或人祸袭击。不过，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也是如此。如果今春打雷特别早——即在立春与雨水节气之间打雷，那今春前一定是个暖冬，暖冬里小麦就会疯长，疯长的小麦保准歉收，当然“正月的雷，麦秕飞”。暖冬里，细菌猖狂，病毒滋生，在那旧社会，各种疾病普遍出现，病人激增，又无钱医治，死人的事就会经常发生，当然“正月的雷，土鼓堆（新坟）”。试问，当农村粮食歉收，农民吃不饱肚子，患病又无钱医治，能不心生邪念吗？当然说“正月的雷，遍地贼”了。再说，如果今春打雷特别早，自然界的冬眠动物——青蛙、长虫、蚯蚓、刺猬、乌龟、蝙蝠、黄蜂、蜥蜴、蜗牛……它们本来正在酣睡，却突然被雷声震醒，能不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四处逃散吗？这是不是一场灾难呢？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出了正月，到了二月，春天的小麦等各种农作物都在快速生长，焦渴得急需雨水滋润，不过春雨贵如油，如果这时——在惊蛰与谷雨节气之间能打雷下雨，也就解了它们的焦渴之急，那今年就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是一个丰收年。怪不得，人们都说“二月的雷，麦鼓堆”。

二叔说：“有了麦鼓堆，才能燎锅底，没有麦鼓堆，就没有燎锅底的底气。”二叔还说：“咱黄村，现在，二月里打雷更好，正月里打雷也不怕，田地旱涝保收，不怕淹，不怕旱，淹了有渠网，能排水，旱了有机井，能浇地。无论老天什么时候打雷下雨，照样丰收。咱天天燎锅底也有底气！”说着，二叔不由自主唱起来：“春雨贵如油，不下不强求。自个儿开油坊，井水遍地流。”

其实，燎锅底是改革开放后的一个新说法。过去，人们从来没有想过燎锅底，因为没有燎锅底的底气。谁家盖过楼房？谁家盖过瓦房？谁家住的不是麦草房，或茅草房，或四面透风的草棚子？还燎什么锅底！再说，喝的是红薯汤，吃的是红薯馍，就的是从野外剜来的苦苦菜，指望什么燎锅底哩！现在腰包鼓了，手头富了，日子美了，尽情地燎锅底吧！

小楼内，人们吃着说着笑着……小楼外，春雨飘着飞着下着……

轰隆隆……咔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