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领

今年60多岁的我，经历过儿时的艰辛、苦难，也亲历了祖国改革发展的几十年，走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甚至出过国，每到一处都有各种美味，但时至今日，我还是忘不了儿时过年炸的绿豆丸子。

绿豆丸子是上世纪80年代之前我们豫东平原过年的主食之一，也是一道货真价实的美味。

小时候对过年的向往，也就是蒸馍、炸绿豆丸子，谁家放鞭炮，拾几个炮，去姥姥家走亲戚，穿新衣服，吃一两次花生荸荠，得到一丁点压岁钱。

因为平常大多只吃黑窝头、黑饼子，所以盼望年关时能吃上白馍。但那时，大年初一五更的锅里馏了几样馍：白面馍、玉米面馍、黑团子（黑面皮子里包红薯叶、萝卜缨、剁碎的胡萝卜）。老人与小孩吃白面馍，年富力强的当家人吃黑馍。一大家子七八口人，猪肉总共也就买四五斤，大年初一给玉皇大帝上过供后，掺着辣萝卜、海带做半锅汤，舀到盆里，等客人来了盛一碗，这是高档菜，其余就是萝卜、白菜、豆腐、粉皮之类了。稀罕贵重客人来了，再加一个砂锅，砂锅里有白菜、豆腐、豆芽、粉皮，里面放十几个绿豆丸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尽管粮食产量很低，但生产队每年还是要种十亩八亩绿豆。绿豆收获后，家家户户总把绿豆珍藏着，平常谁上火了，烧碗绿豆茶降降火，其余大都留到过年炸绿豆丸子用。

炸丸子前，先把绿豆上磨磨成瓣，等到腊月二十九、三十这两天炸。炸之前先泡，绿豆皮（可以蒸着吃）捞出来，沥净水，加葱、姜、八角、盐，上磨磨成糊状。炸绿豆丸子时，一人下丸子，一人捞丸子，一人烧锅。下锅的第一个丸子，等颜色变成红黄色时，要捞出来放在灶门口，算是敬元皇灶君。等丸子炸到一半，当家人就会发话：捞一锅，让全家人吃焦丸子。我从父母那只吃三两个丸子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他们也就是尝尝味道。而我们兄妹几个，是吃了还要吃。绿豆丸子闻着香、吃着焦，满嘴流油满嘴香，绿豆瓣儿越嚼越香。对于一年到头只能吃窝窝头、红薯、蒸野菜的我们来说，那简直是美味啊！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过年的味道。

绿豆丸子炸好后，做半锅丸子汤，放些白菜、粉条，放几个绿豆丸子，浇点醋，放点佐料，做丸子汤。这时候，父母亲要喝上两三碗，喝得浑身暖和、头上冒汗。我们小孩子吃焦丸子已经吃饱了，丸子汤就喝不多了。

父母把剩下的绿豆丸子放凉，装到底小、肚大的长方形的荆条筐里。有时，还会炸点小鱼、眉豆、山药，甚至有鸡肉，也要放到荆条筐里，盖上盖儿，啥时客人来，拿出一些。这种荆条筐还有一个名字，叫“猫狠”。为什么叫“猫狠”呢？因为那时一年到头不见油气，炸好的丸子要防猫和老鼠偷吃。绿豆丸子装在荆条筐里，隔着荆条，猫就进不去，爪子、牙齿并用也奈何不得，所以，这种荆条筐又称“猫狠”。

绿豆丸子可以做砂锅，放入白菜、粉皮、豆腐、丸子等，那时我以为这就是珍馐美味了。有客人来，可以做丸子汤，除馍菜外，可以人人喝一碗。绿豆丸子还可以成碗成盘地蒸着吃，也可以夹馍吃，可热着吃、可凉着吃。过了正月十五，丸子逐渐少了，下面条时可以放几个，打咸粥时可以放几个。有客人来，炖鸡蛋时把绿豆丸子切成片掺在里面，也很美味。

儿时的我们嘴太馋了，“走亲戚咱不去，陪客咱不沾，单等十五那一天，还得吃大馍，还得吃枣山”，说得很形象。每天半上午、半下午时分，我们会从盛绿豆丸子的筐里拿几个丸子，装进我们的上衣口袋里，出去和小伙伴们玩耍时，时不时地拿出来吃一个。吃着绿豆丸子，感觉特别的香。有时，我一天会偷食两三次，虽然我偷拿绿豆丸子时父母没看见，但不知怎么就露馅儿了，从他们的眼神里可看出，他们已经抓住了把柄。他们问我：“偷吃丸子了吗？”我以为他们都没看见，就矢口否认，很认真地说：“谁偷吃绿豆丸子是小狗。”母亲伸手掂起我那油乎乎、脏兮兮的上衣口袋，说：“你闻闻，绿豆丸子的油和味道怎么上你口袋里了？”我低头一看，万分惭愧。

经过了改革发展的几十年，我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仍忘不了儿时的绿豆丸子。

每逢佳节，我总会想起儿时那绿豆丸子的香味，让我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