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5月31日
第15版:小憩驿站 PDF版

妈妈的笑容

■刘祥华

其实,我小的时候,农村的天也是蓝的,水也是清的,家庭也是和睦的,可总也看不到妈妈脸上的笑容。

为啥?穷。

我家十二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八个。记事时,家里只有三间土坯草房,还用高粱秆夹出来一间磨坊,我和爷爷奶奶就住在这磨坊里。另外两间挤满了剩下的九口人,床不够用就用茅草和麦秸打地铺。院子的东南角有一间厨房,小门很低,大人进出得勾头弯腰。厨房里堆满了柴草,烟熏火燎的墙壁,黢黑黢黑。一天三顿主食就是红薯,蒸红薯、煮红薯、红薯面窝窝、红薯面面条、红薯稀饭……有饭没菜,如果说有的话,就是在窝窝头上抹点酱豆,抑或在盐疙瘩上滴点香油,用窝窝头蘸着吃。

那时候,爸爸在县城工作,奶奶有病不能下地,大大小小十几口,只有爷爷和妈妈操劳。妈妈经常满头大汗从庄稼地里跑回家做饭,却连坐下来吃饭的空儿都没有。现在想来,如果说妈妈像个汉子,还应该是一个铁打的汉子,不敢歇息,更不能倒下,哪儿还有笑的欲望?

改革春风吹过五年,十九岁的我搭上高考的列车上了军校,走的时候,亲朋好友都来向妈妈道喜,妈妈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开放。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的笑容,温暖、甜美。

那年春节放假回家,兄弟姐妹和儿时的伙伴围着我,问军校的生活,问大城市里的趣事,妈妈远远地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夜深了,人群散去,妈妈拉个小板凳让我坐在她身边。暖暖的灯光下,妈妈笑眯眯地望着我,给我讲起了从前的故事。

从妈妈讲的故事里,我听到了两个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老词”。第一个词是“雇农”,雇农排在贫农后边,更穷更潦倒。如果按成分划分我们家算是雇农,因为爷爷全靠给别人家扛工为生,自己无房无田,可谓上无遮雨之瓦,下无立锥之地。第二个词是“跑反”,跑反就是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向着鬼子来的反方向跑,以免遭到鬼子的杀害。究竟跑到哪儿,谁也不知道。天当房,地作床,风餐露宿,四处流浪。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别说粮食,就是草根树皮都被饥饿的人群刨完扒净。

坐了一天的车,我有点困顿,妈妈给我铺好床,我说我要和妈妈一起睡,妈妈笑着说,多大的孩子啦还黏着娘啊!话是这么说,可她并没有离开,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我一头拱到妈妈怀里,妈妈的一只胳膊搂住我,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抚来抚去。

那一夜,妈妈脸上的笑容很甜很甜,我睡得很香很香。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家也和千家万户一样,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我们兄弟姐妹都成了家、立了业,每个家庭都殷实和顺。大哥的两个孩子生活在深圳,二哥和六弟在县城买了楼房和汽车。我和妻子在市里工作,儿子研究生毕业也在南方一个科技公司当上了IT工程师……每逢大年初一,各家都带着孙男娣女来给妈妈拜年,年近九十的妈妈挨个儿拉着孙子孙女还有重孙子重孙女的手,摸摸又拍拍,脸上一直挂着笑。

2019-05-31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67614.html 1 妈妈的笑容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