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日本鬼子攻占县城以后，立马几次出城烧杀抢掠。当沿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土路烧杀抢掠到清庄集后的河堤下，土路断了头。只见堤高坡陡，水流湍急，附近无桥又无船，鬼子兵本想过河继续烧杀抢掠，却走投无路，寸步难行，只好返回……

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黄村老学爷讲的。大概是1952年吧，我上小学一年级，学校在欢庆新中国成立的锣鼓声中，邀请“四老”（老党员、老干部、老战士、老贫农）作报告、讲传统，引导红旗下的孩子们走好人生第一步。

又一年的7月7日，鬼子兵为炫耀侵略中国的胜利成果，为强化对中原大地的占领，为达到控制和威吓老百姓的目的，继续出城烧杀抢掠。当再次沿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土路烧杀抢掠到清庄集后的河堤上时，突然发现，对岸河边泊着一条船，断定那是条渡船，岸上有一窝棚，断定那是开船人的家。不错，断定完全正确。这时，只见窝棚里走出一位老人，伸了伸懒腰，无聊地伸拳踢腿——也许老人会点武术——随后悠闲地东张西望，等待要过河的客人……老学爷继续讲道。

鬼子兵喜出望外。鬼子小队长指使汉奸翻译向对岸喊话。翻译跳起脚高喊：“老头，老头，开船的老头，过来！”老人侧耳倾听。翻译又喊：“开船的老头，过来，皇军要过河喽！”老人急忙回应：“明白，皇军要过河喽！”随即，老人解开缆绳，跳上木船，撑起竹篙，渡船缓缓启动。老人一边划船一边高声呼喊着：“皇军要过河喽！”河面上还荡漾着回声：“皇军要过河喽！”

开船老人来来往往七八趟，才把鬼子兵全渡过来。鬼子小队长对开船老人叽里哇啦一阵子，又拍了拍他的肩。汉奸翻译说，队长说了，中国人良心很坏，你的良心很好，等我们回来，队长要奖励你一样东西。鬼子兵过河后，急急忙忙向黄村冲去。他们扛着旗，端着枪，抬着炮，凶神恶煞，如狼似虎……鬼子兵走后，开船老人立马把窝棚扒塌，推入河中；抡起斧子把渡船劈碎，也推入河中。老人也随之跳入河中，顺流而下。很快，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学爷又接着讲道，当鬼子兵冲杀到黄村前，只见黄村四周有高大绵延的寨墙、威武雄壮的寨门、宽阔幽深的寨海子，一时竟然无计可施。寨墙上能跑马、能走车，寨墙里树木茂密，很方便村人向外观察和防御。寨门全由一拃厚的木板制作，外面包着厚厚的铁皮，只要把寨门插上，枪弹打不透，炮弹炸不烂。寨墙外的壕沟，叫寨海子，沟陡水深，谁想进村，比登天还难。鬼子兵看黄村像铜墙铁壁一样巍然屹立，便胡乱地放枪打炮。当把枪炮放光打净之后，便收兵回城。

不过，鬼子兵咋也没有料到，当他们走到河边，窝棚不见了，渡船不见了，开船人也不见了。陡然，河北岸冲出了游击队的大刀队，响起了追击的枪声；河南岸也冲出了游击队的大刀队，响起了狙击的枪声。鬼子兵弹尽粮绝，走投无路，只好跳入汹涌的河水。这时候，我游击队的神枪手们大显神威，举枪叭叭叭在水面上点起名来……

直到多年后，在村民为老学爷举行的追悼会上，我才知道，老学爷，一位普普通通的黄村农民，就是那位开船人，指挥了著名的黄村战斗。

今年7月7日，我回故乡，当走上新建的黄村大桥，不由站住了，因为，我清清楚楚听见了游击队员仍在呼喊：“冲啊！杀啊！”并且一声连着一声。有人告诉我，每年的7月7日，只要站在这河边，都能听到游击队员的呼喊声。我在黄村大桥上徘徊一个多小时，河风吹着我的满头白发，也吹着我的无尽思绪。我环顾四周，遥望远方，心潮澎湃，起伏难平……

黄村的大喇叭里，正在播放《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黄村的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着这首歌。

每年的7月7日，黄村人都要高唱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