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高明

一阵长长的风吹过，湖中的荷叶和岸边的金柳便轻轻摇曳起来，我的一颗虔诚的心也轻轻摇曳起来，隔着一道高高的山门，目光迷失在那个不知是喧嚣还是寂寞的台子。

老君台就在陈抟庵的对面，隔着真源大道遥遥相望。每次上班经过，我都会停留一会儿，望一望犹龙堤上的那些垂柳在微风中婀娜，看一看众妙之门上的那四个大字在晨晖里闪着落寞的光，有时候我会觉得，所谓的众妙之门，其实是投错了胎，坐落在这车水马龙的大道边，反而受到更多尘世的浸染，也许只因为有更多香客的纷至沓来，才觉得在这个红尘纷扰的世界里，它反而更孤独，更寂寥。

所以说童年的老君台更是显得庄严肃穆，就像漂泊在大海里的孤岛，游离于尘世之外。那时的老君台深藏于校园的一隅，清脆的上课铃声扯动着台子上的钟鼓，琅琅的读书声飘逸于苍松翠柏之中，没有香客，也没有修道之人，只有学生的欢声笑语，或者教师讲课时的抑扬顿挫。上课了，空旷的操场上落满了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小巧玲珑地蹦着。草木青青，连随风而起的纸片都透着书香。下课的铃声响了，学生们涌出教室，就像一群灵动的麻雀在校园里嬉戏着，反而衬托出老君台无边的纯净。

可是那座童年的老君台，却在我的回望中走远了，虽然充满着苦涩而又甜蜜的记忆。学校迁走了，代之而起的仿古建筑充满着商业气息。那棵柏树上的弹孔，空空地穿过岁月的流逝，淡忘了战争的硝烟，和厢墙上消失的弹痕，或是清晨的汽笛声声，或是黄昏的暮鼓长鸣，或是香火的余烟袅袅，或是香客的人声鼎沸，都深蕴着光鲜过后的凄凉、繁华之后的落寞。在那个清静无为的明道宫旁，拆去了一些朴素的，那些繁华的也失去了灵魂。

就像粉墙内的老君台，我站在医院门口隔墙而望，可以看到盈亏的月亮隐在台子上的苍松翠柏之中，历尽人世的繁华和苍凉；也可以看到，春天来的时候，五彩斑斓的蝴蝶越墙而过，飞上高高的老君台，在琉璃的瓮甍上翩翩起舞；可以看到一些蜘蛛在墙边的绿瓦上爬来爬去，在编织着梦想的同时，也编织着别人的陷阱。听得见风掠过高台发出的历史的幽咽，闻得到青砖黛瓦的背景中，苔藓深藏的血雨腥风。庭院深深，寂寞了晨钟暮鼓，却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氤氲着尘世的返璞归真。虽然睹此总会生出许多妄想，即使知道一切皆不可能，依然愿意登上三十三层天梯，穿过那道小小的天门。

便知道，没有香客的老君台并不寂寞，寂寞的只是历尽沧桑而终于过上富裕的日子。而繁华与寂寞相连，往往是人过上富足的生活而又无所事事的时候。登上老君台的是自己，登不上老君台的也是自己，升仙只是一个梦。那么，身前身后的繁华都是过往，就像春风从身边吹过，岁月在眼前花开花落，一座高高的台子掩映在书声琅琅之中，即便只有青灯明月相伴，那么就是玄妙的了。就像我回忆起童年的老君台，即使食不果腹、衣衫褴褛，一旦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手捧课本，即便是现在的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也不可比拟的，就算行走于车水马龙之中，也是无尽的沧桑和荒凉。

一座台子加上琅琅的书声，才是简朴。

一座台子加上无聊的舞榭歌台，便是荒唐。

可是我不得不从这座台子旁经过，历尽繁华，却始终只有失落的感觉。我知道，我并不属于这些古色古香的商铺，我只是路过。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四处奔波。一如眼前的日月流年，一如老君台上的热闹非凡，我们常于贫穷里追寻富足，却在富足的时刻，再回过头来追寻简朴，这也许是每一个走过众妙之门的人，所悟出的玄妙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