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兰

周家口曾经有个地方，叫丘柿园，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那是一片种植着柿树的果园呢，其实它应该叫丘尸园，为了避讳，才把“尸”字换成了“柿”字。丘柿园里有十几间通屋，里面停满了来周家口做生意的外地人的棺材。外地人大都是租房子住，人去世后棺材无法停放，就暂时放在丘柿园。也有些亡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被埋在了那里，多年后再把骨殖迁回故乡安葬。一些没有房屋居住的穷苦人家，也不嫌晦气，就住在丘柿园，好歹能遮风挡雨。

老蔫家就住在丘柿园。

老蔫姓王，叫王富贵。由于胆小，整天耷拉个脑袋，没有一点精气神儿，人们就喊他老蔫。

老蔫怕鬼。一天晌午，他娘做饭时发现没盐了，让他到老街买，没想到盐没买回来，他却喊叫得没了人腔跑回了家。刚踏进家门，老蔫就扑倒在地，昏迷了过去。他娘赶紧找出纳鞋底的大针，扎他的人中，扎了半天他才醒过来。他娘问咋啦，是不是大白天看见鬼了。他点点头说，刚走到丘柿园东南角，就看见路中间有个黄头发的鬼向他招手。他娘不相信，就领着他去找鬼。来到闹鬼的地方，一看，原来是一堆鸡毛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风一吹左右直晃。

为了驱鬼，娘就请了玉观音戴在老蔫的脖子上。

沙河上有一座老洋桥，老洋桥北岸桥墩旁有尊铁水牛。这尊铁水牛是周家口的神牛。周家口位于豫东，沙河、颍河、贾鲁河三川交汇，因此常闹水灾，但周家口却很少被洪水淹没。每年的夏季洪水泛滥，水涨到铁水牛嘴边时，铁水牛“哞”一声大叫，沙河的水就慢慢降了下去，据说是被铁水牛喝了。

铁水牛什么时候卧在洋桥边的，老百姓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大家只知道那是祖先留下来的老古董，而且是具有神性的老古董。

老蔫胆小，但好奇心极强，每当神牛大叫时，他总是想弄明白神牛肚子那么小，是咋把不断上涨的河水喝光的，喝到肚子里的水又去哪里了。

当铁水牛一次一次大叫时，老蔫的好奇心也一次比一次强烈。他终于忍不住了，当铁水牛再次大叫，把沙河暴涨的洪水喝下去时，老蔫不顾一切跳进了河水，游到了铁水牛身边。他搂住铁水牛的脖子，往它大张的嘴里瞅。随即，老蔫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他的喊声不亚于铁水牛的叫声。

铁水牛嘴里有一颗宝珠！老蔫喊道。

是宝珠把河水吸进去了！老蔫又喊道。

多年以后，周家口的老街坊提起老蔫兴奋的喊叫声，仍然记忆犹新。

1942年，日本人侵占了周家口，听说铁水牛的奥秘后，他们决定把神牛偷运回日本。正当日本人沐浴焚香，准备启运神牛时，却发现神牛变成了哑巴，不会叫了，原来神牛嘴里的宝珠不见了。铁水牛丢失了宝珠，也就没有了灵性。

宝珠失踪后，日本人明察暗访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任何头绪。

周家口的人们发现，宝珠失踪后，老蔫也不见了。

日本投降后，丘柿园改成了新式学堂。人们在清理停尸房里的棺材时，发现一口棺材有些异常——棺材的盖子没有钉上。打开一看，棺材里有一具白骨，那颗失踪了几年的宝珠就镶嵌在白骨中间。说得准确点，那宝珠是被这个人死前死死地搂抱在胸前的。人们怎么也无法把宝珠取出来，直到烧化了一堆纸钱，许了愿，那双手才主动把宝珠松开。

那具白骨上，还有一块玉观音。